地面传来的剧烈震动余波,终于渐渐平息,但那股由爆炸引发的、细微的震颤,似乎已经永远地留在了这座地宫的骨骼之中。空气里呛人的烟尘,提醒着林岳三人,他们此刻的处境——前无退路,后有追兵。
林岳所提出的“反向狩猎”计划,大胆而又充满了风险,而计划的第一步,就是必须抢在齐四爷和“夜鹰”的人马之前,穿过这片核心区域,抵达主墓室。
龙五负责警戒,林岳和许薇则拿着探照灯,走向了炼丹室的另一个出口。
那是一扇让他们所有人都不禁倒吸一口凉气的、充满了压迫感的巨大铁门。
这扇门,似乎是由一整块巨大的黑铁熔炼浇筑而成,与周围的岩壁严丝合缝,连一丝一毫的缝隙都找不到。门的表面冰冷而光滑,没有任何可供推拉的把手,更没有一个常规意义上的锁孔。唯一引人注目的,是在门的正中央,有一个直径约一米、由数十个大小不一、形态各异的青铜齿轮所组成的、完全裸露在外的复杂机械结构。
这些齿轮彼此之间犬牙交错,咬合得极其精密,在探照灯的光线下,泛着幽冷而深邃的青铜色光泽,仿佛一头陷入沉睡的、由黄铜与钢铁构成的远古巨兽。
许薇立刻上前,她从随身的工具包里取出一副带有放大镜的护目镜戴上,开始仔细地检查这个复杂的齿轮组。她尝试着轻轻推动其中一个看起来像是主动轮的齿轮,却发现它纹丝不动。
她眉头紧锁,又换上微型探针和光纤内窥镜,试图从齿轮的缝隙中探查内部的结构。然而,几分钟后,她直起身子,脸色变得异常凝重。
“不行,”她摇了摇头,声音里带着一丝挫败感,“这个机关,从外部看,是一个‘死’的。它所有的主动轮,都被一个隐藏在门体内部的核心卡榫给同时锁死了,根本无法转动。”
她指着那个复杂的齿轮组,对林岳解释道:“这是一种在古代机关术中,被称为‘绝户锁’的顶级设计。它的设计理念,就是‘玉石俱焚’。除非拥有那把独一无二的特定‘钥匙’,从内部,按照正确的顺序,一步步解开那些核心卡榫,否则任何试图从外部施加的暴力,哪怕只是稍微用力转动其中一个齿轮,都会立刻触发连锁反应,导致所有的齿轮永久性地互相锁死,彻底报废。设计这个的人,根本就没想过要让人从外面打开它。”
“绝户锁”……这三个字,本身就带着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决绝。
这也就意味着,暴力破解,绝无可能。
林岳的心沉了下去,难道他们的“反向狩猎”计划,还没开始,就要被这扇打不开的门给终结了吗?
就在气氛陷入一片沉寂,一筹莫展之际,许薇的目光,无意中落在了自己一直紧紧抱在怀里的那把“青铜鲁班尺”上。
她脑中,如同闪电划过,突然想起了自己师父留下的手稿残卷中,一句她曾经百思不得其解的话:
“万物皆有度,机关亦有衡。”
万物皆有度量,机关器械,同样也有其内在的平衡与法度。
她像是被某种灵感击中,猛地站起身,三步并作两步冲到那扇巨大的铁门前,将手中的青铜鲁班尺,凑近了那个复杂的齿轮结构。
下一秒,她琥珀色的瞳孔,因为极度的震惊与兴奋,而猛地收缩了起来!
在探照灯的光线下,她惊奇地发现,鲁班尺尺身上那些密密麻麻、如同天书般的神秘符号和刻度,竟然与眼前铁门上那些大小不一的青铜齿轮,在尺寸、齿数、排列的方位和彼此间的距离上,存在着一种近乎完美的、精确到令人发指的数学对应关系!
尺身上一个形似“斗”的符号,其内部的弧度,正好对应着门上一个直径为“七寸三分”的齿轮;而另一个如同“水波”般的纹路,其波峰之间的距离,则不多不少,正好是另一个小齿轮上二十八个轮齿的总弧长!
这不是巧合!这绝对不是巧合!
“我明白了!林岳!我明白了!!”
许薇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她转过身,语速极快地对林岳和龙五解释道,眼中闪烁着智慧与顿悟的光芒:
“这把尺子……它根本不是一把简单的尺子!它是一本活的‘密码本’!是一把解锁秦代顶级机关的‘万能钥匙’!!”
“你看!”她指着鲁班尺,又指着铁门上的齿轮组,兴奋地说道,“尺身上的每一个符号,每一个刻度,都并非装饰,而是一条条的‘指令’!它们精确地记录和对应着一种特定规格的齿轮、杠杆、或是榫卯的结构参数!只要我们能够破译这些指令,按照尺身上符号篆刻的顺序和方位,将这把尺子本身,拆解成不同的零件,然后将这些零件,像钥匙一样,插入到铁门上对应的齿轮孔洞之中,我们就能从外部,像弹奏一架精密的钢琴一样,去精准地操控门体内部的那些核心卡榫!”
这个惊人的发现,让林岳和龙五都感到了一种发自内心的、深深的震撼。
这已经远远超出了单纯的机关巧术的范畴,这是将高等数学、精密机械工程学和古典密码学,三者完美地、天衣无缝地融合在一起的、属于那个时代的、最巅峰的智慧结晶!
这扇门,对于没有钥匙的人来说,是“绝户锁”;但对于持有鲁班尺的人来说,它就是一道再简单不过的“应用题”!
在短暂的震撼之后,三人立刻行动起来。
开锁的过程,充满了一种严谨而神圣的仪式感。
许薇跪坐在铁门前,将青铜鲁班尺平放在一张干净的丝绸上,仿佛一位顶级的钟表匠,即将开始组装一块传世名表。她按照尺身上密码的顺序,小心翼翼地、一个一个地解开了鲁班尺主体上的那些微型榫卯。
整把尺子,在她的手中,被顺利地拆解成了十几根长短不一、形态各异的青铜条。有的细如探针,有的扁如书签,有的顶端则带有着特殊的、如同齿轮般的卡口。
“林岳,这根‘三寸七分’的,插入左上方那个‘井’字位的齿轮轴心。”
“大师伯,这根带有卡口的,请您用力,将它楔入右下方那个半月形齿轮的制动槽里。”
在许薇精准的指挥下,林岳和龙五,屏住呼吸,将每一根拆解下来的铜条,无比精准地插入到了铁门上那个复杂齿轮组中相对应的孔洞和缝隙之中。
当最后一根细如发丝的铜针,被轻轻地插入整个齿轮组最核心的一个小孔之后,许薇缓缓地拿起了还剩下大半截的鲁班尺主体。这剩下的部分,就是整个解锁过程的“总钥匙”。
她深吸一口气,双手握住尺柄,将其前端,对准了整个齿轮组正中央的那个、由所有铜条末端共同构成的核心插孔,稳稳地插入其中。
然后,她闭上眼睛,用一种恒定的、轻柔的力量,缓缓地转动。
“咔哒。”
“咔哒,咔哒,咔哒……”
一连串无比清脆、无比悦耳的、如同瑞士顶级机械钟表内部机簧被逐一弹开的声音,从厚重的铁门之内,清晰地传递了出来!
那数十个原本死寂了千年的青铜齿轮,在这一刻,仿佛被注入了灵魂,开始按照某种预设的、玄奥的程序,缓缓地、有条不紊地,自行转动起来!大齿轮带动小齿轮,主动轮驱动从动轮,整个机械结构,如同一朵绽放的金属莲花,充满了无与伦比的精密与和谐之美。
伴随着齿轮的转动,那扇重逾万斤的黑铁巨门,竟然没有发出一丝一毫的摩擦声,如同一块巨大的、滑腻的黑油,无声无息地,向着一侧的岩壁内部缓缓滑开。
门后,是一个全新的世界。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条向下缓缓延伸的、完全由硕大的汉白玉石板铺就而成的、宽阔而又漫长的甬道。甬道两侧的墙壁上,雕刻着无数描绘星辰运转和方士炼丹的精美浮雕。
而当他们走完这条甬道的尽头,站上一个巨大的平台之上时,眼前的景象,让经历过无数大场面的三人,都彻底为之失神。
平台的外面,是一片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壮阔到极致的地下空间。这片空间的穹顶,高得看不到顶,上面点缀着无数散发着幽幽蓝绿色光芒的“长明灯”,如同将一整片夏夜的璀璨星空,都搬到了这地心深处。
而在他们的脚下,则是一条宽达百米、深不见底、翻涌着漆黑雾气的巨大鸿沟,如同大地的一道永不愈合的伤口,将整个空间一分为二。
在那鸿沟的对岸,隐约可见一座气势恢宏、飞檐斗拱的地下宫殿的轮廓,那里,无疑就是徐福真正的主墓室所在。
连接此岸与彼岸的,只有七座由粗大的黑色铁索悬吊着的、看起来异常狭窄、在雾气中若隐若现的石桥。
他们,终于抵达了主墓室前的最后一道,也是最凶险的一道天然屏障——七星悬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