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还在吹，帐篷的布帘晃来晃去。段逸站在医疗帐篷外面，看着艾莉安娜走远，背影消失在夜里。他低头看自己的手，指甲缝里有干掉的血和泥土。他没擦，转身朝战场走去。
天还没亮，山谷西边冒着黑烟。地精留下的投石机歪在土堆上，几具尸体躺在沟边。工兵们已经开始清理，搬石头，拖木头，动作很机械，但很有秩序。段逸走到一堆尸体旁蹲下，翻一个地精的背包。里面是半袋发霉的谷物、一块生锈的铁片、一个破皮囊。
他把东西分开：能吃的放一堆，金属放一堆，别的乱七八糟的放另一边。然后继续往前走。幽影斥候从暗处走出来，对他点点头。他们已经搜了三个角落，带回两个完好的毒雾囊和一把弯刀。
段逸接过毒雾囊，捏了捏外壳。没裂，还能用。他放进腰间的皮袋，又走向那台投石机。旁边躺着一柄战锤，通体灰黑，锤头上刻着一圈土黄色的符文。他捡起来，很重，但感觉魔力稳定。他试了一下，往里面输入一点精神力，符文微微发亮，一股土元素顺着锤柄传到掌心。
这东西能用。
他叫来最近的工兵。那个哥布林脸上有烧伤，左臂包着布条，是昨晚扑火救排水沟的那个。他站直了，等命令。
段逸把战锤递过去：“拿着。”
工兵犹豫了一下，伸手接住。战锤比他还高，但他稳稳地托住了。他低头看看锤头，又抬头看段逸。
“从今天起，你是防御队长。”段逸说。
工兵没说话，只是握紧了锤柄。其他正在干活的工兵停下动作，看了这边一眼。没人出声，也没人靠近。但他们的眼神变了，不只是服从，还多了点别的东西。
段逸通过灵魂链接发布新指令：“所有工兵，听防御队长指挥。他可以分配任务，调动人员。”
指令发出后，现场安静了几秒。然后，一个工兵走过来，把一块修好的木盾放在防御队长脚边。另一个工兵从背上拿下一根铁链，放在盾牌旁边。没人说话，但动作一样。
段逸看着这一幕，没说话。
他知道，这不是因为命令。这是他们自己选的。
他看向药田方向。艾莉安娜站在远处，靠着一棵树，手里还拿着月神剑。她看到了刚才的事，嘴唇动了动，但没出声。
段逸没解释。他指着西侧的废垒：“去那里。”
防御队长点头，扛着战锤大步走过去。其他工兵自动让开一条路。
废墟上的投石机还没完全拆毁，支架还在，绳索缠在一起。段逸站在坡下抬头看。艾莉安娜也走过来，站得不远不近。
“你让他用那种武器？”她说，“那是附魔装备，需要精神共鸣才能发挥威力。你的……这些造物，没有灵魂，怎么用？”
段逸没回答。
防御队长已经爬上残墙，站在投石机旁边。他举起战锤，对准主轴连接处。手臂用力。
“砰！”
一声闷响，战锤砸下。符文亮起，土元素震荡开来。主轴断了，整台投石机吱呀作响，接着轰然倒下，木屑飞溅。
防御队长站在废墟上，战锤垂地，呼吸平稳。
艾莉安娜没再说话。
她盯着那柄战锤，又看向那个哥布林。他的动作不是靠蛮力，而是准确又有节奏。一击就中，没有多余动作。这不是机器在挥锤，是战士在战斗。
她张了张嘴，本来想说“这只是巧合”“这种力量会失控”，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因为她看到，其他工兵正主动把捡到的铁钉、绳索、木板堆到防御队长脚下。他们不是被命令，是自愿的。
段逸走到她旁边，声音平静：“你说他们没灵魂，不能用神器。可他们保护了药田，守住了宁神花，现在又拆了敌人的武器。你说的‘灵魂’，到底是什么？”
艾莉安娜没看他。她盯着防御队长手中的战锤，又低头看自己剑上的绿血。那血还没擦，沾在刃口，像一道洗不掉的痕迹。
“我不是在反驳你。”段逸说，“我只是在做事。他们活着，就该有个位置。不是工具，也不是怪物。是同伴。”
他转身走向新建的岗哨。那里立着一根削尖的木桩，顶端绑着一面破旗。这是临时指挥点。
艾莉安娜没动。她站在原地，手指慢慢松开剑柄。风吹过来，旗子啪的一声展开。
段逸站在岗哨前，从皮袋里拿出那枚从地精尸体上找到的戒指。银色指环，上面刻着扭曲的符文。他输入一点精神力，戒指微微发热，好像还有召唤法术的残留。
他看了很久。
然后收好戒指，望向东方。天边开始发白，第一缕光落在药田上。宁神花的叶子在晨风中轻轻抖动。
他抬起手，通过灵魂链接向所有子体发布指令：“修复围墙，加固西区入口。防御队长负责安排巡逻，每两小时换一次班。”
指令一下，工兵们立刻行动。有人搬石头，有人拉绳子，有人检查陷阱。防御队长站在高处，举锤指向不同位置，指挥调度。
段逸看着这一切，没说话。
他知道，这场仗还没完。地精会回来，教会也会来。但现在，他不再只是防守。
他有了武器，有了组织，有了能担责任的人。
他低头看自己的手。指甲缝里的血已经干了，皮肤裂了一道小口。他没管。
这时，一名幽影斥候从北边跑来，在他耳边说了几句。
段逸眼神一紧。
“地精营地还有两台投石机？离这里五公里？藏在树林里？”
他沉默两秒，回头看向防御队长。那人正在指挥工兵搬石头，战锤插在地上，像一面旗。
段逸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
“准备出发。”他说，“带三个工兵，轻装。我们去把剩下的机器拆了。”
防御队长点头，拔起战锤，叫来最近的三个工兵。他们立刻放下手里的活，拿起木棒和铁链，站成一排。
段逸最后看了一眼药田。
艾莉安娜还站在原地，没回屋，也没进帐篷。她望着这边，手里紧紧抓着月神剑，指节发白。
段逸没说话，转身带队出发。
晨光中，五个人穿过山谷，朝北边的密林走去。防御队长走在最前面，战锤扛在肩上，步伐很稳。
风吹过药田，宁神花轻轻摇晃。
艾莉安娜终于抬手，用剑尖挑去刃口的绿血。血滴落在泥土上，渗进去，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