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礼当天,吕布,不,此刻他是吕奉先,身着一身崭新的深灰色修身西装,僵直地立在客厅中央。
领带像一道碍事的绞索勒在脖子上,他烦躁地扯了又扯,喉结滚动,发出沉闷的咕哝:“此物…甚为不便,束缚颈项,妨碍呼吸,战时必为敌所趁!”
“别动!”刘小蓓的声音从紧闭的卧室门缝里挤出,带着一种豁出去的焦灼,“奉先!忍忍!就今天!求你了!千万别扯!那是西装礼仪的灵魂!
过了一会儿,“吱呀——”,卧室门终于开了。
吕布下意识地循声望去,目光触及门口的身影时,那股子被西装束缚的烦躁瞬间凝固。他整个人如同被无形的巨锤当胸砸中,猛地定在原地,连呼吸都停滞了。
门口站着的,是刘小蓓,却又不是他熟悉的那个刘小蓓。
平日乱糟糟的头发被精心挽起,露出纤细优美的脖颈,几缕俏皮的卷发垂落鬓边。
脸上是吕布从未见过的色彩——眼睫浓密卷翘,如同蝶翼,衬得那双活力四射的眼睛更大更亮,眼尾一点若有若无的绯红,一袭剪裁得体的浅杏色礼服长裙,恰到好处地勾勒出纤细的腰身,裙摆如水波般流淌至脚踝。
她站在那里,周身仿佛笼着一层柔光,带着一种现代特有的、鲜活灵动的美。那是吕布在烽火狼烟、金戈铁马的乱世从未见过的风景。
一个名字,一个烙印在灵魂深处的、代表着倾国倾城之色的名字,未经任何思索,便带着难以置信的震撼,冲口而出:
“貂蝉?”
声音不高,却如同在客厅里投下了一道惊雷。
刘小蓓刚摆好的一个略带羞涩的姿势瞬间垮掉,脸腾地一下红了个透顶,几乎要和她唇上的胭脂媲美。
“奉先!”她又羞又急,压低声音跺脚,“你胡说什么呢!什么貂蝉!我是刘小蓓!”
吕布被她这一吼,才猛地从那种时空错乱的震撼中惊醒。
他眼神剧烈闪烁了一下,如同被强光刺到,罕见地避开了刘小蓓灼灼的目光,略显狼狈地侧过头,粗声粗气地掩饰:“咳,我,…我是说,你今日之装扮…尚可。” 他顿了顿,似乎觉得不够,又生硬地补充道。
“比之…比之那日汝父之宴,顺眼些许。” 天知道他心里正翻江倒海,方才那一瞥的惊艳余波仍在胸腔里猛烈冲撞,几乎要冲破那身碍事的西装。
“记住!”她仰起脸,眼神里有紧张,有恳求,更有一往无前的决绝,“我是刘小蓓,你是吕奉先!我的男朋友!今天,我们是一伙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为了自由!为了赤兔!”
“为了赤兔!”吕布下意识地重复,眼神重新聚焦,那股属于绝世猛将的锐利光芒再次闪现。
来到酒店宴会厅,吕布踏入此间的瞬间,眉头就拧成了一个死结。
过于明亮的光线让他眯起了眼,他下意识地想寻找一个有利的地形——比如背靠墙壁、视野开阔的角落,却被刘小蓓死死挽住胳膊,硬是拖向了人群中心。
“放松…奉先,放松点…”刘小蓓的声音细若蚊蚋,“微笑…对,就是昨天练的那种…嘴角微微上扬…5度!最多5度!”
吕布尝试牵动嘴角,努力回忆那所谓的5度微笑。然而在旁人看来,他那张棱角分明、极具压迫感的脸上。周围原本想上前寒暄的宾客,被这笑容一慑,纷纷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小蓓!这边!”一个穿着亮片礼服、妆容精致的年轻女人远远地招手,是刘小蓓的堂姐刘薇。
她目光扫过吕布时,带着毫不掩饰的评估,尤其在高大帅气的吕布和他脸上那冻死人的微笑上停留片刻,嘴角勾起一丝意味深长的弧度。
刘小蓓头皮发麻,硬着头皮拖着吕布走过去。
“薇薇姐。”她挤出笑容。
“哟,小蓓,今天可真漂亮,差点没认出来!”刘薇笑着,目光却像探照灯一样打在吕布身上,“这位就是你那位…嗯…志同道合的男朋友,吕奉先先生?”
“刘小姐。”吕布生硬地颔首,惜字如金。
“吕先生果然…一表人才。”刘薇掩嘴轻笑,眼波流转,“听说吕先生是做…网络直播的?真是年轻有为的新兴行业呢。不知具体是哪个领域?收入如何呀?” 问题如同连珠炮,带着甜腻的包装,却直指要害。
吕布的眉头皱得更深。领域?收入?这与问一军主将麾下有多少兵卒、俸禄几何有何区别?他下意识地想报出虎牢关前独战群雄的赫赫威名,话到嘴边,猛地想起刘小蓓千叮万嘱的吕奉先和现代人设,只能强行压下,从牙缝里挤出刘小蓓给他编好的台词:“…历史…文化传播,还行。”
“哦?历史啊?”刘薇拖长了调子,眼中的兴味更浓了,“那吕先生一定对历史很有研究咯?正好,今天威哥那边有位贵客,可是位家学渊源的历史爱好者呢,祖上据说还是皇族后裔!待会儿介绍你们认识认识?” 她语气里的看好戏意味几乎要溢出来。
刘小蓓的心猛地一沉,不好的预感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上来。她还没来得及打圆场,一个略带夸张的爽朗笑声便插了进来。
“薇薇姐,在聊什么呢这么开心?哟!这位就是小蓓妹妹吧?真是女大十八变,差点没认出来!这位是…?”
一个穿着骚包酒红色天鹅绒西装、头发梳得油光水亮的年轻男人端着酒杯走了过来。
他手腕上那块镶钻的百达翡丽在灯光下闪闪发光,笑容满面,眼神却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热络,如同打量一件新奇的货物,毫不掩饰地在盛装的刘小蓓身上流连。
来人正是张华强,刘小蓓大伯母极力想撮合给她的那个富二代。
刘薇立刻笑靥如花:“华强你来啦!正说你呢!这位是小蓓的男朋友,吕奉先先生,也是做历史方面…嗯…工作的。你们都是文化人,肯定有共同语言!”
张华强的目光这才正式落到吕布身上。那目光带着审视、评估,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轻慢。
吕布那过于高大的身材和刚硬的轮廓,还有那身掩盖不住煞气的西装,让他本能地感到一丝被冒犯的不快,尤其当这男人身边站着的,是今天格外光彩照人的刘小蓓。
“吕奉先?”张华强玩味地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这名字…挺特别啊。听着有点耳熟?哦!想起来了,三国里有个挺有名的…吕布?吕奉先?哈哈,巧了不是!”
他故作轻松地笑着,眼神却锐利地刺向吕布,“吕先生该不会…也是那位飞将的后人吧?还是说…纯粹是历史发烧友,连名字都模仿上了?” 话语里的调侃和隐隐的挑衅,如同细针般扎人。
周围的空气瞬间安静了几度。附近几桌的宾客都若有若无地停下了交谈,目光聚焦过来。
刘薇看好戏的笑容更浓了。刘小蓓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能清晰地感觉到吕布被自己挽着的手臂肌肉正在用力。
吕布缓缓转过头,第一次完全正眼看向张华强。那目光带着一种俯瞰蝼蚁般的漠然,他薄唇微启,声音不高,却奇异地压过了背景的嘈杂乐声,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你,便是张华强?”
平淡的五个字,没有任何称谓,没有任何客套,如同将军在阵前点名。一股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威压瞬间弥漫开来。
张华强脸上那轻佻的笑容僵住了,拿着酒杯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一种源自本能的寒意,如同被猛兽盯上。
“正是。”张华强挺了挺胸,试图找回场子,语气刻意带上夸张的熟稔,“听说吕先生对历史情有独钟?真是缘分!不瞒您说,小弟我对祖宗那点事,也略知一二。”
他晃了晃酒杯,姿态做足,带着一种炫耀的意味,“说起来,我们家这一支往上追溯,根子上可是正儿八经的皇族血脉!东汉末代天子,孝献皇帝刘协,知道吧?那是我家老祖宗!虽说后来避祸改了些枝节,但这血脉里的高贵,那可是实打实的!”
他微微扬起下巴,眼神瞟向刘小蓓,似乎在展示自己的高贵资本。
“哦?”吕布的声音再次响起,不高,却字字清晰。
“刘协?”他嗤笑一声,那笑声短促而刺耳,“汉献帝刘协,建安二十五年,崩于山阳公国,时年五十四岁。”
“《后汉书·孝献帝纪》载:魏青龙二年三月庚寅,山阳公薨。”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重锤,“史载明确,献帝无子。”
周围瞬间死寂。
张华强装逼竟然碰到了懂哥,张了张嘴,想反驳,喉咙里却像被堵了团棉花。
吕布的攻势并未停止。他微微向前倾身,那迫人的气势让张华强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至于你才所言,避祸改了些枝节?” 吕布的尾音危险地上扬,眼神冷冽如西伯利亚的寒风,“篡改宗谱,攀附帝胄,冒认皇亲…此等行径,”他声音陡然一沉,带着金戈铁马的杀伐之气,一字一顿,如同宣判,“按汉律——”
“当、枭、首!”
最后三个字,如同三道惊雷,劈在张华强头顶,也劈在整个寂静的角落。
“哐当!”
张华强被吕布的气场震慑到,手中的水晶高脚杯再也拿捏不住,脱手坠落,在光洁的地面上摔得粉碎。猩红的酒液如同鲜血般溅开,沾染了他昂贵的酒红色天鹅绒裤脚和锃亮的皮鞋。
那双刚才还带着轻佻和炫耀的眼睛,此刻只剩下被揭穿的羞愧。
周围的死寂被酒杯碎裂声打破,随即陷入一种更加诡异的沉默,所有目光都聚焦在失魂落魄的张华强和那个如同魔神降世般巍然矗立的男人身上。
刘小蓓也彻底懵了。她预想过吕布可能会用武力让张华强物理闭嘴,也预想过他可能会甩出几句文绉绉的古语让人听不懂,唯独没想过,他会用如此精准、如此冷酷、如此…降维打击的历史知识,直接把对方最引以为傲的高贵血统扒了个底裤朝天,还顺手按了个按律当斩的罪名!
这…这比物理超度还狠啊!简直是精神层面的凌迟!
吕布看着张华强那副魂飞魄散的狼狈样,眼中闪过一丝毫不掩饰的轻蔑。
他微微侧头,目光落在身边兀自处于震惊石化状态的刘小蓓脸上。
那眼神里,方才的冰冷杀伐之气瞬间褪去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异的审视。盛装之下的刘小蓓,方才那“赛貂蝉”的惊艳感再次袭上心头,混杂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因维护了她而产生的奇异满足感。
他略一沉吟,似乎在组织语言,最终,用一种低沉而清晰的、足以让周围竖着耳朵的人都能听见的语调,缓缓开口:
“小蓓。”
“啊?啊!”刘小蓓猛地回神,心脏还在狂跳。
“此等虚言攀附、毫无根基之辈,焉能配与我相提并论?”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最终铿锵有力地落下结论,“你,是我的珍宝。断非此等鼠辈可妄加评议!”
“珍宝”二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得刘小蓓从耳朵尖红到了脖子根!大脑彻底宕机,cpU疯狂燃烧——他他他…他在说什么?!剧本里没这句啊!这…这严重超纲了啊奉先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