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强家是一处三间的瓦房，墙是用黄泥糊的，屋顶铺着青瓦，虽然看着有些旧，却收拾得干干净净。东西两个屋子，中间是堂屋，北方的房屋结构大多都这样，院门朝南开，大门框上还贴着崭新的春联，红底黑字，写着 “春风入喜财入户，岁月更新福满门”，看着就喜庆。
厢房南面是一个猪圈，厕所在猪圈的南侧靠墙位置。院子左面是一片空地，天暖和了的时候那里就种些黄瓜，韭菜，青椒，茄子，西红柿之类的蔬菜。东面靠东墙的位置还有一棵柿子树，这时候树上光秃秃的，金黄的大柿子早就摘下去了。
刚进孙强家的院门，就见孙母端着个泔水桶从堂屋里出来，见到关羽，脸上立刻堆起了笑：“哟，是小羽啊！快进屋，外面冷。” 她一边说着，一边把泔水倒进墙角的泔水缸，手里的动作不停，眼睛热络地瞅着关羽。
关羽应了一声，鼻尖已经闻到了堂屋里飘来的肉香，那香味混着柴火的气息，让人心里暖融融的。“婶子，强子在家呢？”
“在呢在呢，西屋待着哩。” 孙母引着他往屋里走，“快上炕暖和暖和，我这就去叫他。”
按村里的规矩，上门得先问候长辈。关羽没直接往西屋去，而是抬脚进了东屋 —— 那是孙强父母住的地方。屋里烧着煤炉，温度比外面高了不少，孙父正坐在炕沿上抽着旱烟，见关羽进来，忙磕了磕烟灰，招呼道：“小羽来了？快坐。”
话音刚落，孙强就从西屋掀帘进来了，脸上带着笑：“看这样子，中午你没喝多少啊，是不是留着量晚上跟王磊他们几个拼酒啊？”
“是啊，知道晚上跟他们一起，哪敢不留着点儿，他们一个个的都那么能喝，” 关羽笑着应道，顺势在炕边坐下。
孙母很快端了个托盘进来，里面是花生、瓜子和几块水果糖，都用盘子盛着，满满当当地摆在炕桌上。“吃点东西，别客气。” 她一边说着，一边往关羽跟前推了推盘子，“你嫂子怀着孕，我炖了只老母鸡，等会儿留这儿吃饭。”
关羽点头应着，眼睛却不自觉地在屋里扫了一圈。这是他多年的习惯，走到哪儿都喜欢打量打量周遭的摆设。也就是这一眼，他心里那股子特殊的意念，像张无形的网，悄无声息地笼罩了屋里的每一样东西。
地上的三只猫先吸引了他的注意。一只大猫，毛色是灰扑扑的，刚从外面跑进来，爪子上还沾着点泥，正抖着身上的毛；两只小猫依偎在猫妈妈脚边，看上去也就两个多月大，黑白相间的毛发光滑顺溜，一双绿莹莹的眼珠滴溜溜地转，瞅着人时，那模样机灵又可爱。
关羽的视线在小猫身上停了停，随即落在了它们吃饭的碗上。那碗脏得厉害，边缘结着圈黑乎乎的污渍，里面还剩着点猫粮，根本看不出原本的颜色。可在关羽眼里，这碗却像被一层淡淡的紫色光环包裹着，那光环柔和又沉静，透着股子年代久远的岁月气息。
他心里猛地一动。之前王涛买的那本古书、卖给吴大山的那幅古画，身上都带着这样的紫色光圈，那些可都是明朝的物件。这么说来，这个喂猫的碗，少说也该是明代的瓷器？
关羽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这么个贵重的瓷碗，竟然被用来喂猫，简直是暴殄天物。可他也知道，就算自己现在说这碗值钱，孙强一家八成也不信，就算信了，估计也不知道该往哪儿卖。倒不如自己想办法买下来，既不算占人便宜，也能让这宝贝不至于被糟蹋。
只是，该怎么开口呢？直接说买个喂猫的破碗？人家怕是要觉得他脑子有问题。关羽手指在膝盖上轻轻敲着，脑子里飞快地转着念头。
他站起身，走到小猫跟前，伸手轻轻摸了摸其中一只的脑袋，小家伙警惕地缩了缩脖子，随即又舒服地眯起了眼。“这小猫真好看，几个月了？” 他装作随意地问道。
孙强在一旁答道：“三个月了，之前被人要走了两只，就剩这俩了。”
关羽心里有了主意，脸上不动声色：“我家最近闹耗子，正愁没个抓耗子的能手，要不我也抱一只回去？”
“那有啥不行的，” 孙强爽快地说，“你走的时候直接抱走就行。”
“行，那我就不客气了。” 关羽笑着应下，没回原来的位置，转身坐到了身后一把太师椅上。
这椅子看着有些年头了，两侧的扶手被摩挲得油光锃亮，像是裹了层油脂，摸上去滑溜溜的。关羽不懂什么叫 “包浆”，但也看得出这椅子不一般。他把手放在扶手上，指尖刚触碰到木头，岁月的气息缠绕上了手指，一股微弱的热流就顺着掌心涌了上来，慢悠悠地钻进身体，最后汇聚到丹田处。
有过类似的经历，关羽并不吃惊，反而心里更确定了 —— 这椅子八成也是个老物件。他摩挲着扶手，看向孙父：“叔，这椅子有些年头了吧？”
孙父抽了口烟，缓缓点头：“嗯，具体多少年说不清了。还是刚解放那时候，从村里地主家分来的。那地主手上有人命，被枪毙了，家里人也跑光了，剩下些带不走的东西，就被大伙分了。我家当时分了两把，就是你坐着的这种。”
“那另一把呢？” 关羽追问。
孙强接过话头：“那椅子太大，占地方，另一把在西屋呢，平时晚上用来放衣服。”
关羽 “哦” 了一声，没再继续问椅子的事，转而看向孙强：“强子，你现在在家忙啥呢？”
孙强脸上露出点不好意思的神色：“还能忙啥，就在家种点菜，抽空去镇上卖卖。没考上大学，也没找到啥正经工作。”
“我看不少地方都种大棚菜了，挣钱不少，你家咋不试试？” 关羽问道。
提到大棚菜，孙强眼里亮了亮，随即又黯淡下去：“种大棚是好，可投入太大了。政府说有补贴，可也没多少，大头还得自己出，咱哪有那么多钱啊。”
“一个大棚得多少钱？”
“最少也得六七千。”
“村里没人种吗？”
“没有，县里都没几家。” 孙强叹了口气，“你看这冬天，家里吃的不是白菜就是萝卜、土豆，要是有大棚，能种的菜就多了，肯定能多赚点。”
关羽心里盘算着，开口道：“钱不是问题，你要是想弄大棚，我支持你。我现在上班，手里多少有点积蓄。”
孙强眼睛一下子瞪圆了：“真的？你能帮我弄大棚？”
“真的，大钱没有，弄俩大棚的钱还是有的。” 关羽说得干脆。
孙父在一旁犹豫了一下，开口道：“要不…… 就算你入股？”
“入啥股啊，” 关羽摆了摆手，“我在泉城上班，哪有功夫管这些。就当是我支持强子了，有钱了就还我，没钱就先用着，我不急。就算亏了，就当我没这笔钱。说别的就见外了。”
孙强父子俩听得心里热乎乎的，孙强激动地说：“那怎么行……”
“怎么不行？” 关羽打断他，故意装作大方的样子，“我这点积蓄，给强子用，我觉得值。等将来强子赚大钱了，我还能沾光呢。实在过意不去，到时候让我妈去大棚里多摘几回菜就行。”
“那没问题！婶子家的菜，我包了！” 孙强笑着说，孙母和刚从里屋出来的孙强媳妇小红也跟着笑，脸上满是感激。
关羽见时机差不多了，说道：“这样，明天强子跟我去镇上，我去银行取一万二，弄俩大棚应该够了吧？”
“够了够了，太多了！” 孙强忙说，“这可咋感谢你啊，你真是帮了我们家大忙了。”
“谢啥，咱是兄弟。” 关羽话锋一转，指了指自己坐着的太师椅，“说起来，这椅子我看着挺稀罕的，你们要是实在过意不去，就把这俩椅子给我吧，我家那几个木凳子也该换换了。就当我坐坐老地主坐过的椅子，过过瘾。”
孙强想都没想：“这算啥啊，别说是俩椅子，十个也行！”
“那好，说定了。” 关羽点点头，“不过这椅子，我不能白要，得买下。我出五百块，而且还得写个买卖协议，不然我就不要。” 他想起之前吴大山买画时的做法，写个协议，一来能防对方反悔，二来也能给物件留个出处。
孙强愣了愣：“写啥协议啊，直接搬走就是了。难道你支援我的钱，还得打借条？”
“那不一样，一码归一码。” 关羽坚持道，“协议必须写，不然我真不敢搬走用。”
“那行，听你的。” 孙强拗不过他，笑着摇摇头，“谁让你是我‘老板’呢。”
很快，孙强找来一张白纸，写下了买卖协议，一式两份，两人分别签了名，按了手印。关羽从兜里掏出五百块，塞进孙父手里，孙父推辞了半天，还是收下了，一家人看着关羽，眼里满是感动，却不知道该说啥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