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那一声尖锐的金属撞击声,在死寂的仓库里,留下了一串长长的,颤抖的回音。
回音,像冰冷的涟漪,扫过每一个幸存者的脸。
秦霜的眉毛,拧成了一个死结,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枪柄上,眼神里的不耐烦,几乎要凝成实质。
林薇薇吓得往后缩了缩,手里的压缩饼干,仿佛成了烫手的烙铁。
只有苏沐妍,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像在观察一个有趣的,失控的实验样本。
叶梓的胸口剧烈起伏,那双燃烧着火焰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那个站在阴影里的,唯一的裁决者。
陆沉没有动。
他的脸,隐在光与影的交界处,看不出任何情绪。
他既没有看那把被摔在地上的,价值不菲的主厨刀。
也没有看那个因为愤怒而浑身颤抖的,新来的女人。
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这一切,落在了更遥远的,无人能懂的虚空。
这种无视,比任何愤怒的斥责,都更令人心寒。
叶梓眼里的火焰,一点一点地,熄灭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的,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的,冰冷的绝望。
她缓缓地,弯下腰。
捡起了那把沾满灰尘的,象征着她全部骄傲的刀。
她没有再看任何人。
她只是抱着那个银色的金属手提箱,像一缕孤魂,踉跄着,走向了那间早已被废弃的,特供厨房。
那里,曾是她的王国。
现在,是她的坟墓。
厨房里,一片死寂。
不锈钢的操作台,像一口蒙着白布的棺材,冰冷地,反射着安全出口那点微弱的绿光。
叶梓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缓缓滑坐到地上。
她抱着那个金属箱,像抱着一块墓碑。
她在这个该死的世界里,什么都不是。
一个连食物的尊严都无法扞卫的厨师,还有什么存在的意义?
她的指尖,无意识地,在满是灰尘的地面上划过。
突然。
她的指尖,触到了一处不同的质感。
不是冰冷坚硬的水泥。
而是一种,柔软的,带着些微弹性的,麻布的触感。
她低下头。
那是一个被遗忘在角落里的,半人高的麻袋,上面印着早已模糊的,外文标识。
麻袋的袋口,有一处破损。
一些白色的,细腻的粉末,从里面漏了出来。
叶梓的呼吸,猛地一窒。
她伸出手,用指尖,捻起了一点那白色的粉末。
放在鼻尖,轻轻一嗅。
一股混合着谷物与尘埃的,早已过了最佳赏味期的,陈旧的味道。
是面粉。
过期的面粉。
对一个米其-林三星主厨来说,这是比毒药更侮辱人的东西。
但在这里……
叶梓的心脏,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起来。
……
深夜。
当所有人都陷入沉睡,只有巡逻队员的脚步声,在空旷的仓库里规律地回响时。
特供厨房的角落里,亮起了一点微弱的,橘黄色的火光。
叶梓用两个废弃的罐头,和一点从发电机里偷来的酒精,做了一个简陋得可笑的,加热装置。
她的手,那双曾被上百万保险,只为处理最顶级食材的手,此刻,正和着一点珍贵的纯净水,揉捏着一团灰白色的,粗糙的面团。
用的是过期的面粉。
揉面的操作台,是她用自己的衣服,蘸着消毒酒精,擦了整整三十遍的不锈钢板。
她的动作,专注,虔诚。
像一个在末日里,举行着一场不为人知的,神圣祭祀的信徒。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
或许,只是因为她白天时,看到了那个躺在角落的,受伤的护士。
那个女孩,小腿上的伤口还在渗血,脸色白得像纸,正费力地,试图将那块石头一样的压缩饼干,泡在营养液里。
女孩的眼神,空洞,麻木,像一潭死水。
叶梓讨厌那种眼神。
那不是人该有的眼神。
一股极淡的,却无比霸道的香气,开始在冰冷的空气里,悄悄弥漫。
那是麦子,在火焰的催化下,所能释放出的,最原始,最质朴的生命力。
是面包的香气。
……
那个受伤的护士,在浅眠中,被一声极轻的呼唤惊醒。
她睁开眼。
看到那个白天时,在所有人面前摔刀子的,看起来疯疯癫癫的女人,正蹲在她的床边。
女人手里,捧着一个东西。
那东西,形状丑陋,表面烤得有些焦黑,看起来,像一块奇怪的石头。
但那股温暖的,带着一种能让灵魂都为之颤抖的香气,却真实得,不像梦境。
“吃掉它。”
叶梓的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命令。
护士愣愣地,接了过来。
那东西,还带着滚烫的温度。
她迟疑着,张开嘴,轻轻咬了一口。
外壳,是酥脆的。
内里,是柔软的,蓬松的,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甘甜的。
那是……面包。
护士的眼睛,在一瞬间,瞪大了。
她咀嚼的动作,停了下来。
然后。
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没有任何预兆地,滚滚而下。
她没有哭出声。
她只是死死地,捂住自己的嘴,任由那咸涩的,温热的液体,打湿那块同样温热的,象征着“人间”的食物。
就在这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