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夜的速度远超常人想象，沿着荒芜的海岸线疾行，脚下的沙石几乎不留痕迹，只有身后被惊起的海鸟扑棱棱飞起，显示着他的经过。体内那轮紫色星辰稳定运转，源源不断地提供着动力，让他感觉不到丝毫疲惫。星辰之力不仅强化了他的体能，更赋予了他一种与周围环境隐隐共鸣的奇特感知，让他能提前避开松软的流沙、隐藏的礁石裂缝，甚至能察觉到远处一些微弱生命气息的动向——大多是些躲在岩缝或灌木丛中的小型动物。
他刻意避开了那些感知中能量波动异常或带有危险气息的区域，尤其是疑似“方舟”或黑石集团活动的地方。在实力尚未完全恢复、对局势缺乏了解之前，他需要保持低调。
如此行进了一整天，在夕阳再次西沉时，一片不同于原始海岸的景象终于出现在地平线上。
那是一个规模不大的聚居地，依偎在一个天然海湾的怀抱中。简陋的木质和金属板搭建的房屋高低错落，外围用粗大的原木和生锈的铁皮围成了粗糙的围墙。几座简陋的码头伸入海湾，停泊着一些看起来饱经风霜的小型渔船和一两艘看起来像是改装过的、带着武器支架的旧式运输船。袅袅炊烟从一些屋顶升起，带来一丝人间烟火气。
这里显然不是繁华的都市，更像是一个偏远的、带着点混乱气息的边陲小镇。空气中除了海腥味，还混杂着机油、劣质燃料和食物烹饪的复杂气味。
凌夜在距离小镇几公里外的一处高地上停下脚步，仔细观察着。他的感知如同无形的触角，谨慎地向前延伸。
小镇的能量场很杂乱。大部分是普通人类的生命气息，微弱而平和。但其中也混杂着一些明显经过强化或改造的个体，散发着或凌厉或晦涩的能量波动，显然是能力者或者经过义体改造的人。除此之外，他还感知到了一些非人的、带着机械冰冷感的能量源，应该是某种自律防御武器或者安保机器人。
没有发现“方舟”那种纯粹的秩序冰冷，也没有黑石集团那种血腥的戾气，但一种底层特有的、混杂着生存挣扎、警惕和一丝暴力的氛围弥漫在小镇上空。
这里鱼龙混杂，正是获取信息的好地方，但也需要格外小心。
凌夜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破烂不堪、沾满血污和尘土的衣物，这样进去太过显眼。他需要先弄一身合适的行头。
他绕到小镇侧面，靠近一片堆放废弃物的垃圾场附近。这里气味难闻，但相对隐蔽。他耐心等待了片刻，直到天色完全黑透，小镇亮起零星昏暗的灯光时，才如同幽灵般潜入垃圾场。
很快，他找到了一套被丢弃的、虽然陈旧但还算完整的深灰色工装服和一件磨损的皮质外套，甚至还有一双尺码差不多、鞋底还算厚实的旧靴子。他迅速换上，将原来那身破烂衣物埋入垃圾深处。冰冷的海水简单清洗了一下脸和手上的污垢，虽然无法完全清除所有痕迹，但至少看起来不再像个野人或者逃犯。
他将那头略显凌乱的黑发用手随意梳理了一下，遮住了部分额头和眉眼，使得他原本过于锐利的眼神在阴影下显得柔和了一些。最后，他将那枚缩小后的紫色晶体贴身藏好，收敛起全身绝大部分的能量波动，只保留一丝若有若无的、类似于低级强化者或者落魄佣兵的气息。
做完这一切，他才从小镇一个不起眼的、守卫松懈的侧门，混入了熙熙攘攘（相对而言）的人流中。
小镇内部的景象比外面看起来更加混乱和富有生机。狭窄的街道两旁挤满了各种店铺和摊贩，售卖着从新鲜渔获、粗糙的武器零件、二手义体插件到来历不明的电子设备和各种成分可疑的药剂。空气中弥漫着食物的香气、劣质酒精的味道、机油味以及人们身上汗水和海风混合的复杂气味。
穿着各异的人们在街道上穿梭——皮肤粗糙的渔民、身上带着机械义肢的工人、眼神警惕的佣兵、裹在厚实衣物里的行商，还有一些看起来就非善类的帮派成员。各种口音和语言的叫卖声、讨价还价声、醉汉的喧哗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幅充满底层生命力的画卷。
凌夜低调地走在人群中，目光快速扫过周围的环境，耳朵捕捉着零碎的信息流。
“……听说东边海域又不平静了，前几天‘黑箭号’出去就没回来……”
“……妈的，‘铁爪帮’那帮杂碎越来越过分了，这个月的保护费又涨了！”
“……最新消息，‘公司’的收购船下个月会来，价格听说比‘联合会’高半成……”
“……要零件吗？刚从‘废墟海’捞上来的，保证原装货！”
“……‘净化之光’那帮疯子最近好像在找什么东西，神神秘秘的……”
“公司”、“联合会”、“铁爪帮”、“净化之光”……一个个陌生的名词涌入凌夜的耳朵。他默默记下，这些显然都是活跃在这片区域的势力。而“净化之光”这个名字，让他立刻联想到了“方舟”，很可能就是“方舟”在这个偏远地区的某种外围组织或者伪装。
他需要更系统性的信息。最好的来源，通常是酒馆或者情报贩子。
他沿着街道走了一段，目光锁定了一家看起来客人不少、但气氛相对不那么紧张的酒馆。招牌上用歪歪扭扭的字写着“老鱼骨酒馆”，门口挂着两盏散发着昏黄光芒的瓦斯灯。
推开有些沉重的木门，一股更加浓烈的酒精、烟草和食物气味扑面而来。酒馆内部空间不大，摆放着十几张粗糙的木桌，此时已经坐了大半。形形色色的酒客们在高谈阔论或者低声交谈，一个看起来有些年纪、独眼的酒保 behind the bar 后面默默地擦拭着酒杯。
凌夜走到吧台前，在一个空着的高脚凳上坐下。
“有什么？”酒保头也不抬，声音沙哑。
“吃的，喝的。”凌夜将几枚从垃圾场顺手找到的、看起来还能用的旧时代货币放在吧台上。这是他刚才观察其他顾客付款方式后学到的。
酒保瞥了一眼货币，点了点头，转身从后面端出一杯浑浊的、冒着气泡的麦酒和一大盘看起来像是某种海鱼炖煮的、配着硬面包的食物。
“十个点。”酒保报出价格。
凌夜将货币推过去，拿起麦酒抿了一口。味道苦涩，带着一股劣质酒精的冲劲，但他面不改色地咽了下去。食物也谈不上美味，鱼肉粗糙，汤汁寡淡，但能提供基本的能量。他慢慢地吃着，注意力却集中在周围嘈杂的谈话声中。
大部分谈话内容都是关于日常的抱怨、吹嘘或者本地的一些琐事。他耐心地过滤着，寻找有价值的信息。
终于，在旁边一桌几个看起来像是佣兵打扮的人的谈话中，他捕捉到了感兴趣的内容。
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的壮汉灌了一口酒，压低声音对同伴说：“……消息可靠吗？‘废墟海’那边真的发现了‘大货’？”
另一个瘦小的、眼睛滴溜溜转的男子谨慎地看了看四周，才凑近道：“千真万确！我有个兄弟在‘夜枭’小队，他们上次探索带回来一块碎片，据说能量反应极高！不是我们常见的任何一种能源！‘公司’和‘联合会’的人都惊动了，现在那边热闹得很！”
“碎片？”刀疤脸疑惑，“什么碎片？”
“不清楚，据说像是某种……紫色的晶体？反正很邪门，‘夜枭’小队为了那东西折了两个人，回来的人也怪怪的，好像精神都不太正常了。”瘦小男子声音带着一丝恐惧。
紫色晶体？！凌夜握着酒杯的手微微一顿。难道……是和他在“蜂巢”找到的同源物质？
“哼，再邪门的东西，在绝对力量面前也得趴下。”刀疤脸不以为然，“‘公司’的武装勘探队已经过去了，‘联合会’那边据说也派了高手。我们这种小虾米，看看热闹就好，别想着掺和，小心把命搭进去。”
“那是自然……”瘦小男子连连点头，“不过听说‘净化之光’那帮神棍也插了一脚，他们在到处打听关于‘古老星辰’和‘渎神科技’的消息，好像跟那碎片有关……”
古老星辰？渎神科技？凌夜心中一动，这很可能就是指“守望者”文明！“方舟”（或者说“净化之光”）果然也在追寻这方面的线索！
就在这时，酒馆的门被猛地推开，一股冷风灌入。三个穿着统一灰色制服、胸前佩戴着一个抽象白色光芒图案徽章的人走了进来。他们的表情冷漠，眼神锐利，身上散发着一种与酒馆格格不入的、带着审视意味的气息。
酒馆内的嘈杂声瞬间降低了不少，许多酒客都下意识地低下头或者移开目光，显然对这些人颇为忌惮。
“净化之光的人……”凌夜听到旁边有人低声嘀咕，带着厌恶和畏惧。
那三名“净化之光”成员径直走到吧台前，为首的是一个面容刻板的中年男子，他目光扫过酒馆内的众人，最后落在酒保身上，用毫无感情的声音问道：“最近有没有看到形迹可疑的外来者？或者听到任何关于‘异常物品’、‘古老符号’的消息？”
酒保擦杯子的动作顿了顿，独眼瞥了对方一下，慢悠悠地说：“我这里是酒馆，只卖酒和消息。想要消息，得付钱。”
中年男子皱了皱眉，似乎对酒保的态度不满，但还是从口袋里取出几枚闪烁着微光的、似乎是某种能量币的货币放在吧台上：“这是酬劳。有任何相关消息，立刻向我们报告。隐瞒不报，以渎神罪论处。”
说完，他不再多言，带着另外两人转身离开了酒馆，仿佛多待一刻都会污染他们似的。
酒馆内的气氛直到他们离开后才稍微恢复了一些。
“呸！一群疯狗！”刀疤脸佣兵啐了一口。
“小声点！”瘦小男子紧张地提醒。
凌夜默默地将杯中的劣质麦酒喝完。情况比他预想的还要复杂。“守望者”的遗产碎片似乎已经流落出来，引起了多方势力的争夺。“方舟”（净化之光）在明处搜寻，黑石集团（或许以其他名义）可能潜伏在暗处，“公司”和“联合会”这类本地势力也被卷入。
他必须尽快行动。那块出现在“废墟海”的紫色晶体碎片，他志在必得。那不仅可能蕴含强大的能量，更可能携带重要的信息，关乎他接下来的道路。
他放下空杯，正准备离开酒馆，去打听更多关于“废墟海”和“夜枭”小队的信息时，酒馆的门再次被推开。
这次进来的，是一个穿着黑色斗篷、将全身笼罩得严严实实的身影。这个人身材不高，动作显得有些谨慎，甚至带着一丝慌乱。他（她）快速扫视了一眼酒馆，然后径直朝着凌夜旁边的空位走来。
就在那人经过凌夜身边的瞬间，或许是过于紧张，斗篷的下摆挂住了凌夜坐着的凳子腿，一个趔趄，险些摔倒。
凌夜下意识地伸手扶了一下。
“对……对不起！”一个略显清脆、带着惊慌的女声从斗篷下传来。
那人站稳后，立刻像是受惊的兔子般挣脱了凌夜的手，压低声音快速说道，然后头也不回地冲向酒馆后门，迅速消失在外面昏暗的巷道里。
整个过程发生得很快，其他酒客大多没注意到这个小小的插曲。
但凌夜扶住对方的手臂上，却留下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带着清新草药气息的能量残留。更重要的是，在那一瞬间的接触中，他体内的星辰之力，竟然对那斗篷下的身影，产生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如同遇到同类般的……共鸣？
凌夜看着那人消失的方向，眼神微凝。
这个人……不简单。她身上似乎也隐藏着某种秘密，而且，可能与他，与“星火”之力，有着某种关联。
边陲小镇的夜晚，暗流愈发汹涌。
（第六十三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