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布听闻罗睺那近乎指认的话语,面上并未显露出丝毫波澜,既未出言反驳,也未再多置一词,只是眸光深处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思索。
他那位便宜舅舅鸿钧,此前确实只匆匆传来一道神念讯息,内容言简意赅,核心思想便是让他想办法拖住那五位一体的“灵儿”,若能令她们诞下子嗣便是最好,随后便如石沉大海,再无音讯。
如今,陈布尝试联系,也感应不到鸿钧的确切位置。
更何况,在陈布此刻看来,自家这位老舅行事神出鬼没,活脱脱像个隐藏在幕后的“老六”,其真正意图,绝非表面那么简单。
“罗睺!”
水灵儿的声音骤然转冷,那双美眸之中不再有面对陈布时的温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居高临下、掌控生死的漠然与危险气息:
“你需得清楚,陈布如今,是我水灵儿的夫君。言语之间,最好思量分寸。”
罗睺面对这隐含威胁的话语,却只是扯动嘴角,露出一抹意味难明的笑容,目光再次扫过陈布:
“姑娘息怒。罗睺此言,不过是基于事实推断。鸿钧道人执掌洪荒天道权柄无数元会,其烙印早已与天道深度融合,岂是说彻底切断便能完全切断的?
洪荒天道与鸿钧之间,必然存在着某种超越寻常、即便相隔无尽混沌亦能感应的隐秘联系渠道。”
他微微停顿,语气平淡却带着一丝尖锐:“罗睺只是就事论事,剖析可能性,此与陈布道友是姑娘的夫君……并无直接关联。”
“你——是想寻死吗?”
水灵儿秀眉紧蹙,审视着眼前这仅剩混元大罗金仙修为的魔祖,心中不解他究竟有何依仗,竟敢在她面前如此肆无忌惮地说话,字字句句仿佛都在将矛头引向陈布。
“对于姑娘而言,欲取罗睺性命,确实不过一念之间。”
罗睺的眼神古井无波,竟看不出半分畏惧,反而有种勘破一切的淡然:
“只是,这世间有些关窍,或许是姑娘自身未曾看破,又或者……是看破了却不愿说破。罗睺如今既为姑娘麾下附庸,受制于人,有些话,却不得不讲。陈布他确……”
“你果然是想死!”
不等罗睺将那个名字后的论断完全说出,水灵儿已然动了真怒。
她冷哼一声,甚至未曾有大的动作,只是托在掌心那枚仿佛能吞噬一切的“小黑点”——归墟之源轻轻一颤。
一股无形无质、却凌驾于法则之上的恐怖吸力骤然降临,并非作用于空间,而是直接作用于罗睺存在的“概念”本身!
罗睺的身影,连同他未说完的话语,甚至他周身萦绕的魔道法则气息,都在刹那间凝固、扭曲,继而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抹去般,瞬间化为最原始的“虚无”!
不仅仅是罗睺,就连被归墟之源吸收的黑暗之渊,也一同被彻底抹除,仿佛从未存在于这世间。
这一幕,让一旁的混沌老祖与崩天道人瞳孔骤缩,下意识地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难以掩饰的震惊与一丝彻骨的寒意!
他们身为曾经的混沌魔神,其本源与大道法则在漫长岁月前便被强行寄托于这“归墟之源”中,与此宝有着玄之又玄的联系,能模糊感知到其内部的一些变化。
先前木灵儿将杀戮魔神化为虚无时,他们便隐约感觉到归墟之源的本源似乎凝实、强盛了微不可察的一丝。
而刚才,罗睺被彻底抹杀的瞬间,那种本源增强的感觉再次出现,虽然依旧细微,却清晰无误!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这件名为“归墟之源”的鸿蒙灵宝,竟能通过吞噬他们这些混沌魔神的本源与大道来滋养自身,不断成长!
一个更可怕的念头不受控制地涌入他们脑海:那些早前被收入归墟、逐渐归于沉寂的古老魔神们呢?
以往还能在归墟深处隐约感应到他们沉寂的气息,可如今……似乎都感应不到了!
细思极恐!
他们几个之所以还能站在这里,并非因为水灵儿仁慈,仅仅是因为他们此刻还有“利用价值”——那便是协助找到鸿钧老祖!
一旦失去这个价值,他们的下场,恐怕与罗睺、杀戮,以及那些沉寂的魔神不会有任何区别!
强烈的求生欲让混沌老祖瞬间做出了决断。
他上前一步,脸上挤出最谦卑恭敬的神情,语气急促地说道:
“姑娘!老夫……老夫突然想起一事!那鸿钧老道分身无数,遍布太初混沌三十六外域,此事不假。
但据老夫多年观察,他所分化出的这些分身,实力境界似乎都未曾达到混元大罗层次!而且,还有一个极其显着的特征——”
他刻意顿了顿,以强调接下来的信息的重要性:
“鸿钧的这些分身,无论散落在哪个角落,他们所开辟或依附的所谓‘小世界’,其世界规则、运转模式,甚至生灵演化的轨迹,都与那洪荒世界有着惊人的相似之处!仿佛都是洪荒的拙劣模仿或碎片映照!”
“只要我们以此为线索,顺着这条藤蔓一个个世界搜寻过去,逐一排查,必定能找到与洪荒本源联系最紧密的那一个,那极有可能就是鸿钧本体藏匿之处!”
混沌老祖越说越觉得此计可行,语气也带上了一丝兴奋:
“退一万步讲,就算一时找不到其本体,只要我们顺着这条线索,摧毁他几个关键的分身据点,或许也能通过分身与本体之间那斩不断的因果联系,施展溯源秘法,强行定位到他的本体所在!”
他这番“投诚”可谓是不遗余力,将所知关于鸿钧的底细和盘托出,只为了证明自己尚有存在的价值。
水灵儿听完,脸上却并未露出太多赞许或认同的神色,反而将目光转向身旁一直作壁上观的陈布,笑吟吟地,带着几分撒娇般的语气问道:
“夫君,对于混沌老祖这番高见,你怎么看呢?”
陈布摸了摸鼻子,脸上是一贯的慵懒和随性,耸了耸肩道:“我啊?我当然是站着看呗。”
语气轻松,仿佛眼前讨论的不是关乎鸿钧生死、混沌格局的大事,而是一件与己无关的趣闻。
水灵儿被他这惫懒模样逗得噗嗤一笑,刹那间如同冰河解冻,春回大地。
她很是自然地再次挽住陈布的手臂,柔声道:
“找鸿钧老道的事情,听起来就好麻烦,也不急在这一时。说起来,你我结成道侣之后,还未曾好好携手同游这诸天万界呢。不如趁此机会,我们到处走走看看,就当是……度我们的蜜月了,可好?”
说完,她也不等陈布回应,玉手随意地一挥。
混沌老祖与崩天道人还未来得及再说些什么,便感到那股无法抗拒的吸力再次传来,眼前一花,已被重新收回那令人敬畏又恐惧的归墟之源内。
紧接着,水灵儿遥指混沌中的一个方向,巧笑嫣然:
“夫君,你看那边,似乎有一个小世界,气息颇为独特,蛮有意思的样子,我们去那里瞧瞧如何?”
陈布顺着她所指的方向,凝聚神念微微一探,脸色顿时变得有些古怪起来。
“蜀山?”
以他如今的境界,神念扫过,那个世界的概况便已了然于胸。
那竟是一个以“蜀山剑侠”为背景的世界!
什么长眉真人,蜀山三英二云,诸多熟悉的名号与人物都赫然在位。
他心中暗自庆幸,自己当初“穿越”的落点是洪荒,而非此界。
因为这个蜀山世界的所谓“世界之主”或者说天道代言人,其实力境界,竟只有大罗金仙巅峰层次!
而更耐人寻味的是,这位世界之主的状态极不正常。
他似乎被一种极其深沉诡异的“魔念”入侵了心神乃至大道本源,其绝大部分精力与意志,都不得不用于在世界本源深处与那魔念进行无休无止的对抗。
正因如此,这蜀山世界之内,“魔”的概念才如此泛滥,魔道势力层出不穷。
甚至许多自诩为正派领袖、仙道楷模的人物,其内心深处潜藏的执念、贪欲与偏激,比那些表象化的“魔”更为深沉可怕,可谓入魔已深而不自知。
“灵儿,那方世界的气息……似乎与鸿钧老祖并无关联吧?其创世者或者说守护者自身都难保,被魔念缠身,混乱不堪。”
陈布看向水灵儿,眼中带着一丝探询,不明白她为何会突然对这样一个“低级”且“混乱”的世界产生兴趣。
“怎么会无关呢?”
水灵儿对着陈布调皮地眨了眨眼,笑容中带着几分戏谑和洞悉一切的了然:“那方世界里,我可是感应到,有几位女孩子的命格气息颇为不凡,容貌想必也是极美的呢。”
她故意凑近一些,压低声音,用一种“我懂你”的语气说道:“我家老祖宗,他老人家平日里最大的乐趣之一,便是游历诸天万界,欣赏并‘收集’各具风情的绝色仙子、神女。难道……夫君你就真的一点都不心动?一点都不喜欢?”
“咳咳……”
陈布被她说得老脸一热,略显尴尬地轻咳两声,弱弱地辩解道:
“好色之徒……那不过是洪荒某些不明真相之人对为夫的误解与污蔑!为夫向来是秉持正道,一心向道……”
“哦?是吗?”
水灵儿拖长了语调,美眸流转,上下打量着陈布,嘴角噙着一抹狡黠的笑意:
“若是夫君没有与我姐妹五人,在那鸿蒙五灵珠本源空间之内,‘勤修不辍’、‘深入论道’整整一个元会之久……你这话,我或许还会半信半疑。”
她顿了顿,俏皮地吐了吐舌头,模样娇憨却言语犀利:“但是现在嘛……你猜我信不信你的鬼话?”
“还有哦,”她继续补刀,笑意盈盈,“不知道是谁,之前还跟小宁儿灌输什么‘男人都是大猪蹄子’的理论?怎么,轮到你自己了,就变成正人君子了?”
“你啊……”
水灵儿伸出纤指,轻轻点了点陈布的胸口,总结道:“就是‘假正经’!表面一副云淡风轻、不近女色的样子,心里指不定怎么想呢。”
“不过没关系,”她笑得像只偷腥的小猫,“我都懂,也理解。毕竟,食色性也嘛,我家老祖宗都坦然承认的爱好,你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陈布被她这一连串的组合拳打得毫无招架之力,只能再次干咳几声,掩饰自己的窘迫,转移话题道:
“咳咳……那个,既然你提到了,我倒是想起来了,那个名为‘蜀山’的世界,在诸多下界位面中确实颇有名气,剑修之道别具一格。去游览一番,见识一下不同的风土人情,倒也……无妨。”
“这便对了嘛!”水灵儿满意地笑了。
当下,二人心念一动,默契地将自身那足以撼动混沌的本体修为层层压制、收敛,最终将外在表现境界控制在大罗金仙层次。
随后,他们化作两道流光,一青一蓝,宛如一对寻常的仙家道侣,联袂穿过世界壁垒,悄然进入了那方风云激荡、正邪交织的蜀山世界。
二人自恃修为远超此界极限,自然无需有什么顾忌,进入之后,便直接降临在蜀山山脉附近。
但见群峰如剑,直插云霄,云海翻腾,灵泉飞瀑,景色确有其瑰丽奇绝之处。
然而,他们刚刚驻足,还未及细细欣赏这仙家胜境的几分景致,便听到一个带着几分倨傲与审视意味的声音,自不远处的一座剑峰上传来:
“呔!你二人是何方人士?身上道韵非我峨眉一脉,为何在此鬼鬼祟祟,窥探我蜀山仙府重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