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恩的手指还捏着那截刻有符文的骨片，指尖在粗糙的纹路上反复摩挲。他忽然抬手，将塞琳娜往身后一拉。她踉跄半步，脚跟踩进干裂的泥壳里，却没出声。地面传来细微震动，像是某种沉重的脚步正从沙丘背面逼近，节奏整齐，带着压迫感。
“不是风。”他低声说，声音压得极低，几乎被远处飘来的尘沙吞没。
伊格尼斯残存的意识在他脑中掠过一道波动，像是一块石头沉入深井，只激起一圈微澜：“活物，三头以上，速度很快。”
话音未落，沙丘顶端猛然炸开一片黄雾。三道黑影跃空而起，骑着肩高过人的巨狼，獠牙外翻，口涎滴落在焦土上，发出滋滋声响。他们手持骨矛，矛尖泛着暗绿光泽，显然是淬过毒。最前方的兽人仰头咆哮，鼻翼剧烈翕张，仿佛在空气中捕捉某种无形的气息。
维恩猛地将塞琳娜推到岩壁凹处，右手已握紧“晨曦”匕首。右眼银光微闪，试图凝聚魔力，可左臂依旧空荡如虚，曾经如呼吸般自然的暗黑之力如今沉寂得如同死水。他咬牙，指尖刚浮起一丝光晕，那领头兽人已将骨矛掷出。
破空之声尖锐刺耳。
一道铁灰色身影自侧方疾冲而出，巨斧横抡，带起一道弧光。骨矛在空中碎成数截，紧接着斧刃劈入兽人胸膛，自锁骨直斩至腹腔，鲜血喷涌，将黄沙染成深褐。那身影顺势旋身，第二斧横扫，将另一名兽人连人带狼砍翻在地。
来者披着磨损严重的皮甲，肩扛双刃巨斧，脸上有一道贯穿左颊的旧疤。他啐了一口，低吼：“跑！它们是冲夜影藤来的！闻得到残留气息！”
维恩认出了他——哈肯，曾在灰烬镇边缘见过一面的流浪佣兵团长，说话粗粝，行事难测。此刻他站在沙丘斜坡上，背对夕阳，身形如一座断崖。
“你怎会在这？”维恩喝问。
“没工夫解释！”哈肯一脚踢开扑近的狼尸，“这地方不能久留，兽人巡逻队不会只来这几头！快走高地！”
维恩不再犹豫，转身抓住塞琳娜手腕，拉着她沿着岩壁边缘疾行。身后传来更多咆哮，沙丘后陆续涌出七八名兽人，有的徒步，有的骑狼，全都朝着他们所在方向包抄而来。一名兽人举起号角，吹出短促嘶哑的鸣响，远处沙丘之间立刻回应起同样的声音，层层传递，如同警讯扩散。
“它们在呼叫援兵。”塞琳娜喘息着说，脚步开始发虚。毒素仍在体内游走，她的手臂微微颤抖，空间感知模糊不清，连最基本的平衡都难以维持。
维恩回头一瞥，见她脸色泛青，额角渗出冷汗。他一把揽住她腰身，加快步伐。前方岩壁陡峭，仅有一条狭窄裂隙可供攀爬。他先一步踏上凸石，伸手去拉她。
“我自己能……”她刚开口，脚下一块碎石滑脱，整个人向后仰去。
维恩俯身扑下，手臂紧紧箍住她，借着冲势将两人甩向高处岩台。背部重重撞上石壁，肩胛处一阵剧痛——方才被掠过的骨矛擦伤的伤口再度撕裂，血顺着袍子内衬往下淌。
“放我下来！”塞琳娜挣扎着要站起，“你还受着伤，这样会一起摔下去！”
他一手死死扣住岩缝，另一手仍揽着她，喘息粗重：“闭嘴！再动我就亲你。”
她的动作瞬间僵住，连呼吸都停了一瞬。眼中惊愕与羞恼交织，脸颊泛起微红，嘴唇微微张开，却没发出任何声音。维恩趁机发力，拖着她彻底翻上平台。
下方，哈肯独自立于沙地中央，巨斧拄地，面对围拢的兽人群毫无退意。一名披着狼皮的高大兽人走出队伍，胸口挂着累累骨饰，手中握着一柄断裂的龙牙战锤——显然是这支巡逻队的首领。他盯着岩壁上的两人，鼻翼抽动，忽然咧嘴，露出森白利齿，用生硬的人类语言说道：“藤……味道……还在……你们……逃不掉……”
哈肯冷笑一声，抬起巨斧指向对方：“想找麻烦，先问过我手里的家伙。”
兽人首领怒吼一声，挥锤冲上。哈肯迎面而上，斧锤相撞，爆发出金属撞击般的巨响。其余兽人纷纷投掷骨矛，却被哈肯灵活闪避或击落。他一人牵制整支队伍，为上方争取时间。
维恩靠坐在岩台边缘，低头查看肩伤。黑袍已被血浸透一片，他撕下内衬布条草草缠绕，动作迟缓。塞琳娜坐在不远处，双手抱膝，目光始终落在他身上，却又不敢直视。那句话还在耳边回荡，像一道突如其来的雷，劈开了长久以来默契的沉默。
“你刚才……”她终于开口，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别说了。”他打断她，抬头望向远方。沙丘连绵起伏，暮色渐浓，风卷着细沙掠过荒原。他知道，这只是开始。兽人不会善罢甘休，而哈肯不可能永远挡在他们面前。
塞琳娜缓缓站起，走到他身边蹲下，从斗篷内袋取出一小瓶药粉，倒在他伤口上。轻微的刺痛让他皱了皱眉。
“这是艾莉亚教我的解毒散，虽然治不了根本，但能延缓毒素蔓延。”她说，“你还记得吗？在酒馆后巷那次，你也这么把我拖上去，那时候你说……‘别死在这种地方’。”
维恩看了她一眼，没接话。那时他还未觉醒，只是个被镇民驱逐的少年，而她也是刚逃出星耀城的落魄贵族小姐。命运把他们一次次推向绝境，又在最后一刻留下一线生机。
岩台下方，战斗愈发激烈。哈肯的斧刃劈开一名兽人的脖颈，鲜血喷溅三尺。但他左腿也被狼爪撕开一道深口，步伐已显迟滞。兽人首领再次扑来，战锤横扫，逼得他连连后退。
“维恩！”哈肯突然抬头，声音沙哑，“带她走！别等我！”
维恩扶着岩壁站起，拉住塞琳娜的手腕：“我们得继续往前。”
她点头，强撑着起身。两人沿着岩脊向北移动，脚步沉重。身后，哈肯的怒吼与兽人的咆哮混作一团，渐渐被风沙掩盖。
走出百步，维恩忽然停下。他回头望去，只见那片沙地已布满尸体，唯有哈肯仍站立着，巨斧拄地，胸口剧烈起伏。兽人首领倒在他脚边，头颅歪斜，显然已死。可四周沙丘上，更多的黑影正从地平线浮现，数量远超先前。
“他们还有更多。”塞琳娜低声说。
维恩握紧匕首，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他知道，这一路不会再有喘息的机会。
风忽然停了。
一块碎石从上方岩壁滚落，砸在他脚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