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台上的夜风与沉默,像一层薄薄的釉彩,覆在了两人之间那微妙变化的关系上。回到各自卧室后,沈清澜躺在床上,却毫无睡意。黑暗中,陆寒霆那句“你本身的存在,就足够应对这些场面”反复回响,与他平日里冷硬的形象格格不入,却带着一种奇异的说服力,不断敲击着她试图维持平静的心防。
她不得不承认,那个站在权力顶端的男人,在褪去商场的杀伐决断后,偶尔流露的、近乎直白的认可,具有一种难以抗拒的冲击力。这与契约无关,与利益无关,仅仅是对“沈清澜”这个个体的某种……欣赏?
这个词冒出来,让她心头一跳,随即又被她强行压下。不能多想,沈清澜告诫自己,界限一旦模糊,受伤的只会是自己。
翌日清晨,两人在餐厅相遇。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进来,将室内映照得一片明亮,也驱散了昨夜阳台上的那层朦胧暖昧。
陆寒霆已经坐在那里看财经报纸,依旧是西装革履,神色淡漠,仿佛昨晚那个在夜色中说出那句话的男人只是她的幻觉。沈清澜也迅速调整好状态,恢复了惯常的清冷疏离。
“早。”
“早。”
简单的问候后,便是沉默的早餐。刀叉触碰瓷盘的声音清晰可闻。
直到早餐接近尾声,陆寒霆放下报纸,接过佣人递上的咖啡,目光似乎无意地扫过她,忽然开口,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评价一件与己无关的事物:
“昨晚,演得不错。”
沈清澜正准备端起牛奶杯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牛奶温热的触感透过杯壁传来,却莫名觉得有些烫手。
演得不错。
四个字,像一盆掺杂着冰碴的水,从头顶浇下,瞬间冻结了她心底因昨夜那句话而生出的所有细微波澜。
原来如此。
昨晚阳台上的那句肯定,或许也只是他对她“演技”的一种认可?肯定她作为“陆太太”这个角色,扮演得越来越娴熟,越来越能以假乱真,甚至……差点连她自己都骗过去了。
一股说不清是失望还是自嘲的情绪涌上心头,让她喉咙有些发紧。她垂下眼睫,遮住眼底一闪而过的涩意,再抬眼时,已是一片平静无波。
“谢谢陆总肯定。”她端起牛奶杯,轻轻抿了一口,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分内之事。”
她用了“陆总”和“分内之事”,将两人之间的关系,清晰地拉回到了冰冷而公事化的轨道。
陆寒霆握着咖啡杯的手指微微收紧,深邃的目光在她那张恢复了全部防御的脸上停留了一瞬。她反应得很快,快得几乎让他捕捉不到那一瞬间的僵硬。这种迅速的、近乎本能的自我保护,让他眸色沉了沉。
他放下咖啡杯,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今天有什么安排?”他转移了话题,语气恢复如常。
“上午门诊,下午有两台手术。”沈清澜公事公办地回答。
“嗯。”他应了一声,站起身,“我晚上有应酬,不用等我。”
“好。”
对话就此结束。他拿起搭在椅背上的西装外套,步履沉稳地离开了餐厅。
沈清澜独自坐在餐桌前,看着窗外明媚得过分的阳光,却觉得周身有些发冷。牛奶已经微凉,她失去了继续喝的欲望。
“演得不错……”
她在心里默念了一遍这四个字,嘴角扯出一抹极淡的、带着凉意的弧度。
是啊,演得不错。连她自己,都快要入戏了。
幸好,他适时地提醒了她。用最直接也最残酷的方式,将她从那些不切实际的恍惚中拽了回来。
她深吸一口气,将杯中剩余的牛奶一饮而尽。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带来一种清醒的刺痛感。
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裙的褶皱,她挺直脊背,走向门口。
无论夜晚的阳台有多么令人迷惑,无论他那偶尔的“认可”有多么动听,白昼来临,她依然是沈医生,而他也依然是陆总。
戏,终究是戏。
而她,不能忘记自己最初上台的目的。
她拉开门,走入明亮的晨光中,将餐厅里那片刻的冰冷与滞闷,连同那句“演得不错”,一同关在了身后。
有些界限,必须清晰。
有些心动,必须扼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