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露重,月光透过薄云,在青石板上洒下清冷的光辉。那远去的脚步声早已消失在夜色尽头,可空气中仿佛还残留着他告白时滚烫的气息,每一个字都像烙印,灼在沈清澜的心上,挥之不去。
她依旧僵坐在窗前,台灯的光晕将她笼罩,却驱不散周身弥漫的寒意与……混乱。指尖无意识地蜷缩,触碰到的只有冰凉的桌面。
“我不求你原谅,只求一个机会。”
这句话,如同魔咒,在她脑海中反复回响。它所代表的卑微与决绝,它所蕴含的、与她过往认知截然不同的可能性,像一股强大的涡流,搅动着她原本以为坚不可摧的心湖。
就在这心绪纷乱如麻之际,院门外,那本以为已经彻底离开的脚步声,竟去而复返!
这一次,比之前更加急促,也更加……坚定。他没有再犹豫,径直停在了门外,仿佛用尽了最后一丝勇气,要将心底最深处、最滚烫的执念,彻底倾泻。
“清澜!”
他唤她的名字,声音比方才更加沙哑,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力量,穿透门板,直抵她耳膜。
“我知道……我说一万遍‘对不起’也于事无补。我知道我犯下的错,即使用尽一生也无法弥补万一。”
他的呼吸沉重,带着奔跑后的急促,也带着孤注一掷的激动。
“我不再是过去那个不懂珍惜、只会用错误方式伤害你的陆寒霆了。这一年,我看着你,守在这里,我才真正明白,爱不是占有,不是掌控,而是……尊重,是成全,是希望你所行皆坦途,所愿皆得偿。”
他的话语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澎湃。
“我不敢奢求你现在就接受我,甚至不敢奢求未来某一天你能放下心结。但我求你……不,我恳求你——”
他的声音在这里猛地顿住,仿佛接下来要说的话,重逾千斤。沈清澜甚至能想象出他此刻紧握双拳、因极度用力而微微颤抖的模样。
门外,夜风似乎也屏住了呼吸。
然后,她听到了那句,让她灵魂都为之一颤的话——
“给我一个机会……让我用余生,学习如何爱你。”
“学习如何,用正确的方式,用你能够接受、能够感到安心和尊重的方式,去爱你。”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颤抖,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血肉中剥离出来,带着滚烫的温度和孤注一掷的恳求。
“我不需要你立刻回应,不需要你承诺什么。我只求你……不要彻底将我拒之门外。让我回来,让我留在你能看到的地方,让我证明……证明我真的可以不同,证明我这颗曾经蒙尘的心,真的……只为你而跳动。”
“让我学习,如何在你累的时候,递上一杯温水;如何在你需要的时候,默默为你撑起一片天;如何在你追寻理想的道路上,成为你最稳固的基石,而不是绊脚石。”
“清澜……我这一生,犯过最大的错,就是曾经不懂得如何爱你。现在,我或许依然笨拙,依然做得不够好,但我愿意学,用我剩下的所有时间,所有力气,去学习这件事。”
“所以……求你给我这个机会。一个……让我用余生,学习如何爱你的机会。”
话音落下,门外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他没有再等,也没有力气再等。这一次的告白,几乎抽空了他所有的勇气和力量。脚步声再次响起,带着一种释然般的虚脱,缓慢而沉重地,一步步远离,最终彻底融入了无边的夜色。
院子里,万籁俱寂。
只有沈清澜,依旧维持着那个姿势,一动不动。
台灯的光,将她的影子拉得细长而孤独。
“让我用余生,学习如何爱你……”
这句话,像一颗威力巨大的炸弹,在她心底那片因恨意而冰封的土地上,轰然炸响。
冰层碎裂的声音,清晰可闻。
恨意,依旧存在。
但一种更加汹涌、更加陌生的情感,正从那裂缝之中,咆哮着奔涌而出。
她缓缓抬起手,按住自己剧烈起伏的胸口,那里,心跳如擂鼓。
余生……学习……爱你……
这几个字,组合在一起,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承诺,沉重得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夜色深沉。
他留下了最卑微,也最沉重的誓言。
而她,
在这突如其来的、排山倒海般的情感冲击下,
第一次,
清晰地意识到,
横亘在他们之间的,
或许早已不仅仅是恨与不恨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