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游最终也没有说他的法子是什么!
翌日的朝阳亘古不变地升起!
今日大朝会!
自建炎南渡后,即便再艰难,也没有哪次的大朝会如今日般,刚开始便纷纷上书斥责皇帝的荒唐!
诸位相公站在前排,不言不语,秦桧没有来,百官吵吵嚷嚷,如菜市口!
即便朝堂诸相与皇帝都同意了,也不能当真顶着百官的意见行事!
这是宋代的规矩,也是士大夫共治天下的理念!
百官汹汹,只有两个目的,让申严诬告加等法草案作废!让重申岳案永久搁置!
皇帝不说话,漠然看着众人!
相公们不说话,闭眼养神!
然而他们的反应并没有让百官丧气,而是愈发凶狠起来,直欲择人而噬!
胡雍以皇城司的名义站在角落里,看着这疯狂的一幕目瞪口呆!心中不停默念四字,成何体统!成何体统!
这场争吵,甚至说是谩骂持续了一个时辰,百官口干舌燥,却没有丝毫停歇的意思!
皇帝不说话是吧,没关系,我继续骂!
骂到下朝,看你的新法与岳案重审条例怎么通过!
但他们终究没能一直骂下去!
不是皇帝做了什么,也不是诸位相公做了什么,更不是皇城司做了什么!
而是……
“报!太学生程宏图,宋苞为首的百余太学生伏阙上书!临安百姓十万相随,已过了朝天门!”
朝中百官鸦雀无声,诸位相公猛然睁眼!
能做到进大殿的官职,年岁都已经不小了,大都经历过靖康之变!
那自然对陈东率领的太学生上书之事并不陌生!
虽然陈东早已被杀,但那一日敲破登闻鼓,打死张太尉,内侍等人的场景犹不能忘!
赵眘从龙椅上站了起来:“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且听听万民所请!”
不多时,程宏图、宋苞的上书已至,内侍大声宣读!
此书洋洋洒洒二千余字,字字振聋发聩,要求通过洗清岳飞、赵鼎、宇文虚中的冤屈,通过申严诬告加等法!更有甚者,反对岳案之官,民之敌也,秦桧,国之罪人!当严惩以舒民望!
“今者要当令有司正秦桧之罪,追夺其官爵,而籍其家财,追赠宇文之爵,而为之立祠,雪赵鼎、岳飞之冤,然后诏书朝下,而暮赴必矣!如此,天下之士欢欣鼓舞,吐愤纾怀,朝读诏书而暮赴义!”
秦桧权倾天下二十五年,令天下之人不敢侧目,而太学自从杀陈东,尊金人而轻宋子,早已颓然多年,偶有写诗骂秦桧者,也终究独木难成林!
然而今日,太学生再度上书,效陈东故事,雪岳飞之冤,斩秦桧之首!
大宋太学,不独以道统自任,更以民声为剑,虽微名氏,亦足光青史。
兵部侍郎周麟之启奏道:“陛下,太学生为博清名,颠倒黑白,万不可使由之!”
起居舍人侯延庆道:“陛下乃天人也,不可被太学生胁迫!”
百官纷纷响应,皆言太学生枉论国事,当褫夺其名,永不录用!
赵眘压了压手:“众位爱卿所言朕都明白,朕自然不会被太学生所裹挟!”
“吾皇圣明!”
赵眘摇头道:“但是朕觉得他们说得对!”
百官哑然!
“这两件事一直是你们在反对,朕又不曾反对!你们不必与我说,自去与太学生说!”
辛弃疾身为皇城司提点站在门口,心中感慨,大哥还是厉害啊,这些太学生上书,还一并给沿途的百姓解释为何不光要支持重审岳案,还要支持申严诬告加等法!百姓虽然愚昧些,但并不蠢,太学生一解释,他们便懂了,新法乃是护民之意!
这下可好,临安百姓本就爱凑热闹,听说太学生为岳飞请命,为百姓请命,为杀秦桧请命,各自丢了手中活计凑了过来,现下已逾十万人,人数还在不断增加!
情况愈演愈烈,比之陈东那一次更甚!
百官听到这个消息都惊呆了!
这次不会又变成流血事件吧!
皇帝让他们出去与太学生说去!
开什么玩笑!
站在秦桧一头不过是为了自己的利益!
但是出去与太学生说理说不得便没了性命!
孰轻孰重还是分得清的!
见百官不说话,赵眘乐了,怒吼道:“你们不是慷慨激昂,以死相逼么,快去与太学生说理,你们谁说赢了朕便听谁的!”
偌大的大庆殿寂静无声!
登基那一日还有不死军甲胄滴血的声音,今日却是连呼吸声都快听不到了!
见众人不说话,赵眘冷嘲热讽道:“你们去啊,怎么不去,再无人去的话,朕便放太学生进来与你们理论了!”
“罗尚书,你年高德昭,你去最合适!”汤思退道。
罗汝楫大惊:“我……我年老昏聩,口齿不清,哪里说得过那些口齿凌厉的学生!”
“周侍郎,你能言善辩,在兵部都能镇住那些个浑人,对付太学生自然不在话下,你去!”王继先道。
周麟之脊背发凉:“你你你!我对付兵部那些浑人还行,这些满腹经纶的太学生我如何对付得了!还是王承宣去!承宣承宣,正当时也!”
……
见众人推来推去,赵眘心中笑开了花:“诸位爱卿不必谦让,只要是反对重审岳案的,反对申严诬告加等法的,都去!都去!是时候展示你们的辩才了!”
然而还是无人响应!
该死的皇帝,谁她娘谦让了!
这是保命呢!
“反对重审岳案的,反对申严诬告加等法的上前一步!”赵眘朗声道。
无人敢上前!
疯了吧,这时候出头,可是会被送出去直面太学生与十万百姓的!
整个大庆殿寂静无声!
这是阳谋!
我知道你反对,但你不敢站出来反对!
一切尽在掌握!
赵眘心中欢喜,脸上却看不出任何变化,口中道:“既如此,想来诸位爱卿是同意……”
“慢!”大殿门口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
宋代的建筑,宫殿屋顶的檐部向外挑出并略带上翘弧度,称为“反宇”或“挑檐”。这一曲面设计如同天然的光线调节器,夏季正午阳光被挑檐遮挡在室外,避免强光直射;早晚低角度光线可通过门窗斜入,保持室内亮度。而冬季正午阳光恰能穿过挑檐缝隙,照射到室内最深处,达到“冬暖夏凉”的效果。与现代建筑对比,缺乏大挑檐的玻璃幕墙建筑易受眩光和过热困扰。
宫殿地面、墙面采用高反射率材料强化光线漫射,特制的澄浆砖,表面经桐油浸泡打磨,如镜面般光亮,可将光线向上反射至室内顶部与深处。浅色墙体与立柱等光泽表面增强反光效果;而青绿色顶棚因反射率较低,避免光线过度刺眼,形成“下明上暗”的舒适光环境。
这种“自下而上”的光线组织,既满足日常活动照明需求,又营造出庄严而柔和的氛围。
除此之外,低位镂空的设计,既保证了通风的顺畅,又保证了避雨的效果!
通风、透气、采光、避热、避寒、挡雨!(注一)
当下是秋日近午,日头将近头顶,上面的光线被尽数遮挡,而大殿门窗处的光线则斜刺进来,晃得人眼睛有些睁不开!
一个身影出现在大殿门口!
阳光笼罩下,看不清详细,但所有人都知道,秦桧到了!
身形一步一顿走入大殿,口中质问不停!
“满堂诸公为民所迫,不敢出声,可悲!”
“御史言官心存偏向,一言不发,渎职!”
“大宋天子以民胁官,堂堂大庆殿成了一言堂,荒唐!”
注一:之前听到有人说中国在建筑结构上没有丝毫贡献,这些人希望去看一看北宋李戒所着《营造法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