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院里炭火正红，肉香弥漫，气氛热烈。
贾将刚把一批烤得焦香冒油的肉串分给眼巴巴等着的程丽和安静品尝的史红霞，自己也拿起一串，吹着气准备大快朵颐。
程丽吃得毫无形象，满嘴流油，还在含糊地夸赞：“少爷，下次多放点那个辣辣的茱萸，更够味儿！”
就在这烟火气十足、其乐融融的时刻，一个带着威严的声音在院门口突兀地响起：
“看来，老身来得不是时候？”
三人动作齐齐一僵，循声望去，只见阳老夫人周敏不知何时竟站在了那里。
她依旧是一身深色常服，面容平静，但那双锐利的眼睛扫过院内景象时。
尤其是在看到贾将身旁的史红霞和程丽时，瞳孔几不可察地微微收缩了一下。
周敏心中着实有些意外。
她认得这两个丫头，是柳如云身边颇得信任的女兵，身手不错，人也机灵。
她没想到，自己这儿媳动作如此之快。
这才过去多久？
就已经把眼线安插到贾将身边了，而且看这架势，相处得似乎……还挺融洽？
她原本想着，贾将此子心思活络，在经历祠堂风波后，想着再敲打一番，让他明白即使顶着“义子”的名头，也该清楚自己的位置和本分。
却没想到，柳如云下手更快，而且看这情景，这小子似乎还挺享受？
这场面，让周敏隐隐觉得，自己似乎来得有点晚了。
贾将心里也是“咯噔”一下，赶紧把嘴里的肉咽下去，站起身，脸上堆起恭敬又不失亲近的笑容：
“祖母，您怎么来了？快请坐，正好我们烤了肉，您尝尝？”
程丽和史红霞更是慌忙放下手中的烤串，起身肃立，低头行礼：
“老夫人！”
程丽嘴角还沾着油光和香料，显得有些无措。
周敏目光淡淡地扫过石桌上狼藉的竹签和烤架，鼻尖萦绕的香气确实诱人，但她此刻并无心于此。
她缓步走进院子，并未坐下，只是看着贾将，语气听不出喜怒：
“看来如云对你这‘义子’着为看中啊，这才半日功夫，连边得力的丫头都来伺候你了？”
这话看似平常，实则带着刺。
既点明了史红霞二人的来历，也暗指贾将有些得意忘形，过于招摇。
贾将心里门儿清，知道这老太太是来敲打自己的。
他脸上笑容不变，语气带着点“憨直”：
“祖母说笑了，是义母体恤孩儿初来乍到，身边没人伺候不便，才让红霞和程丽丽过来帮衬。”
周敏不置可否，目光转向史红霞和程丽，尤其是在史红霞脸上停留了一瞬：
“如云倒是舍得。你们既来了少爷这里，就要恪尽职守，好好‘伺候’。”
她特意在“伺候”二字上微微加重了语气，带着深意。
史红霞心头一凛，立刻明白了老夫人的警告，垂首应道：“是，老夫人，奴婢明白。”
程丽也赶紧跟着点头。
周敏这才重新看向贾将，语气放缓了些，却依旧带着审视：“自在些无妨，但莫要忘了身份，更莫要忘了，你如今是阳家的人，一言一行，都代表着阳家的脸面。有些事，过犹不及。”
她这话，既是说给贾将听，也是说给史红霞和程丽听。
贾将连忙躬身：“祖母教诲的是，孩儿定当时刻谨记，不敢有忘。”
“嗯。”
周敏吩咐贾将跟她到房里来，语气不容置疑。
贾将内心飞速思索了一下，猜到她估计是来算账的。
但面上依旧恭敬，应了声“是”，便跟着周敏走进了自己的房间。
门一关上，隔绝了外面的烟火气，也隔绝了史红霞和程丽探究的目光。
两女在外面面相觑，用眼神无声地交流：
程丽冲着史红霞眨眨眼，用口型，示意此事要告诉小姐吗？
史红霞微微摇头，眼神示意稍安勿躁，先看看情况。
屋内，周敏甫一转身，脸上的平静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脸不悦的凌厉。
她目光如电，压低了声音：
“贾将，今日在祠堂，老身那般暗示于你，你为何不主动接话，顺势恳求？非要等到老身亲自开口，将如云架上去，你才‘勉为其难’地答应？”
果然是开始问罪了。
贾将心里早有准备，知道这事瞒不过精明的老太太。他脸上立刻堆起十足的为难和惶恐，甚至带着点委屈，躬身道：
“祖母明鉴定非是小子不识抬举，故意实在是……实在是有所顾虑啊！”
贾将抬起头，眼神“真诚”地看着周敏：
“祖母您想，如今阳家正值多事之秋，府上……府上又皆是女眷。小子我身份卑微，骤然成为阳家义子，还是大奶奶的亲认义子，这……这传将出去，外人会如何议论？恐怕少不了闲言碎语，污了阳家清誉，也损了义母名节啊！”
他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仿佛完全是在为阳家和柳如云着想。
“小子原本想着，此事能缓则缓，或者……或者由祖母您私下安排个由头，低调处理，免得图惹风波。没想到……没想到祖母您今日在祠堂，为了大局，竟主动提起了那晚……这才……这才只好硬着头皮答应下来。一切，都是为了阳家安稳着想啊！”
贾将这番话，可谓是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他把自己的“不主动”包装成了“顾全大局”、“爱护名节”，将自己包装成一个被迫顺从、忍辱负重的忠义之辈。
周敏听着他这番狡辩，气得差点笑出来。
好个滑头的小子。
说得如此冠冕堂皇，反而显得她这个老夫人行事操切，不顾后果了？
但她仔细一想，贾将这番话，站在外人角度，倒也并非全无道理。
阳家现在确实敏感，突然多个成年义子，还是寡母亲认，传出去确实容易惹人非议。
她盯着贾将，想从他脸上找出哪怕一丝一毫的虚伪，但贾将此刻演技全开，眼神那叫一个坦荡和委屈，甚至还带着点“我为这阳府付出太多”的无奈。
周敏深吸一口气，压下了心中的愠怒。
事已至此，纠结过程已无意义。
好一副伶牙俐齿！但愿你真如你所说，一心为了阳家安稳！
周敏向前逼近一步，赤裸裸的警告：
“贾将，老身不管你是真忠厚还是假老实，既然入了阳家的门，得了这名分，就该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把你那些小心思都收起来，若是让老身发现你有任何不轨，或是胆敢损害阳家利益……”
她后面的话没有说出口，但那冰冷刺骨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贾将心头一凛，知道这才是今晚真正的敲打。
他连忙低下头，语气无比恭顺：
“祖母放心！孩儿明白！孩儿定当时刻谨记身份，绝不敢行差踏错，一切以阳家为重。”
周敏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似乎想将他的灵魂都看穿。
半晌，她才冷哼一声：“记住你说的话！”
说完，不再多言，转身拉开房门，径直离去，留下贾将一人在房中，后背惊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看来以后在她面前，得更小心才行。
而院中的史红霞和程丽，见老夫人面色不虞地离开。
贾将半晌才从房里出来，神色还算平静，心中更是疑惑重重。
这对“祖孙”在房里，到底谈了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