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芷那石破天惊的宣言，像一块巨石砸进了本就暗流汹涌的池塘，激起的何止是千层浪！
整个万象斗法场在死寂一瞬后，轰然炸开！
“她说什么？！祭品？北境王庭？！”
“清虚子？是她师尊吧？天啊，这……”
“吴明长老？天机阁也牵扯其中？”
“疯了！这云芷绝对是疯了！她怎么敢？！”
“这是要把天捅破啊！”
惊呼声、质疑声、议论声如同海啸般席卷了整个场地。无数道目光，惊骇、同情、幸灾乐祸、不敢置信，齐刷刷地聚焦在七号擂台上那个白衣少女身上。
高台之上，气氛更是瞬间降到了冰点。
欧阳明大师猛地攥紧了拳头，脸色铁青，既是愤怒于那些人的无耻，更是为云芷这玉石俱焚般的决绝感到心痛。这孩子，是被逼到绝路了！
律法长老古板严肃的脸上，眉头紧紧锁住，看向清虚子的方向，目光锐利如刀。
清虚子脸上的温和笑容彻底僵住，一丝难以掩饰的慌乱和滔天怒火从他眼底闪过。他万万没想到，云芷竟然敢！竟然敢在如此大庭广众之下，将他精心掩盖的阴谋赤裸裸地撕开！这无异于当众扇他的脸，将他伪善的面具踩得粉碎！
他感受到周围投来的那些探究、怀疑、甚至鄙夷的目光，如坐针毡。他必须立刻挽回局面！
“孽徒！”清虚子霍然起身，声音蕴含灵力，带着一股“痛心疾首”的震怒，瞬间压过了场下的喧嚣，“你竟敢在此胡言乱语，污蔑师长，诋毁同道！你……你真是让为师太失望了！”
他指着云芷，手指微微颤抖，演技精湛：“定是你心生魔障，走了邪路，才会编造出如此荒谬的谎言！还不速速跪下，向吴明长老，向在场诸位前辈赔罪！随我回宗门静心思过！”
这一番唱念做打，企图将云芷定性为“入魔”、“胡言乱语”，瞬间扭转舆论。
台下不少人果然露出了恍然和怀疑的神色。
“原来是入魔了？”
“我就说嘛，清虚子道长德高望重，怎会做这种事……”
“唉，可惜了，一个好苗子，心性竟如此不堪……”
云芷看着高台上那道熟悉又陌生的虚伪身影，听着他那颠倒黑白的指责，心中最后一丝对“师门”的、早已千疮百孔的微弱牵连，彻底断裂。没有愤怒，没有悲伤，只剩下一种彻骨的冰寒和释然。
也好。这样，也好。
她仰起头，迎着清虚子“痛心”的目光，嘴角勾起一抹极致嘲讽的冷笑，声音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耳中：
“清虚子，收起你那套令人作呕的伪善吧！”
“我是否胡言乱语，你心里最清楚！”
她根本不给清虚子再次狡辩的机会，目光转向因为被无视而气得浑身发抖、正准备不顾一切杀过来的赵奎。
“赵奎！”她厉喝一声，“你不是想知道预选赛我是怎么赢你的吗？你不是想报仇吗？”
她周身原本就澎湃的混沌灵元骤然再次暴涨，灰蒙蒙的气流如同实质般缠绕着她，散发出的气息竟让擂台周围的防护光罩都泛起了涟漪！一股远比之前任何一次战斗都更加强横、更加混乱、带着原始洪荒般的气息，席卷开来！
“老子宰了你！”赵奎被这股气息一冲，竟莫名感到一丝心悸，但他已被愤怒冲昏头脑，焚天戟烈焰狂涌，化作一条更加狰狞庞大的火焰巨蟒，张开巨口，吞噬而来！这一次，他毫无保留，誓要将云芷彻底焚灭！
“就让你，和台下那些藏头露尾的鼠辈，看个清楚！”
云芷不退反进，竟迎着那火焰巨蟒冲了上去！她的速度快到极致，在原地留下一道淡淡的灰色残影。
在所有人难以置信的目光中，她并指如剑，指尖灰芒凝聚到了极致，不再是细针，而是一道吞吐不定的灰色剑罡！那剑罡之上，流转着令人心悸的混乱与侵蚀之力。
“破！”
一声清叱，灰色剑罡如同撕裂虚空的闪电，精准无比地点在了火焰巨蟒最为凝实的额头，也就是焚天戟本体尖端！
没有巨响，没有爆炸。
在接触的刹那，那威势惊人的火焰巨蟒，仿佛被投入了无形的强酸之中，从头开始，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飞速消融、崩解！炽热的火焰能量不是被击散，而是被那股灰色的混沌力量直接侵蚀、同化、归于虚无！
“什么？！”赵奎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他感觉到自己与焚天戟的联系正在被一股蛮横的力量强行切断，灌注其中的火系灵力如同雪崩般溃散！
这不可能！他的焚天戟诀怎么可能被如此轻易地……
就在他心神失守的瞬间，云芷的身影如同鬼魅般穿透了尚未完全消散的火焰余烬，出现在他面前！
那双冰冷的凤眸，近在咫尺。
“跪下！”
云芷左手快如闪电，五指张开，并非攻击，而是虚空一按！一股沉重如山、混乱如潮的磅礴压力骤然降临在赵奎身上！
“呃啊！”赵奎只觉得周身灵力彻底失控，经脉如同被无数细针攒刺，双膝一软，在那股根本无法抗拒的巨力压迫下，“轰”的一声，竟真的重重跪倒在擂台坚硬的青金岩地面上！膝盖骨碎裂的声音清晰可闻！
他手中的焚天戟“哐当”一声掉落在地，灵光黯淡。
全场死寂。
所有人都被这电光火石间的逆转惊呆了。
一招？不，甚至不能算一招！云芷只是点出一指，虚空一按，那不可一世的赵奎，就跪了？！
这是什么力量？！这根本不是普通的灵力属性！那种侵蚀、瓦解、混乱一切的特质……
混沌！这就是混沌的力量吗？！
高台上，吴明抚着胡须的手猛地一顿，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精光与贪婪！就是这种力量！远超他的预期！这绝对是通往更高境界的钥匙！
影长老和那黑袍咒师周身的气息也瞬间变得灼热。
清虚子的脸色更是难看至极，云芷展现出的实力越强，价值越大，就越发证明他之前的决定是何等“正确”，也越发衬托出他此刻的“污蔑”是何等苍白可笑！
云芷看都没看跪在地上痛苦嘶吼、眼神涣散的赵奎一眼。她缓缓转过身，目光再次扫过高台，最终，死死锁定在清虚子身上。
她抬起手，指向清虚子，声音不大，却如同万载寒冰，带着斩断一切过往的决绝，清晰地传遍四方：
“清虚子！”
“从今日起，我云芷，与你，与灵溪宗，恩断义绝！”
“你我之间，再无师徒名分！唯有——”
她顿了顿，一字一句，如同宣誓，带着滔天的恨意与杀机：
“血！债！血！偿！”
声音落下，仿佛有无形的惊雷在每个人心头炸响。
师徒决裂！
当众宣布！
这是彻底撕破脸，不留一丝余地！从此，两人便是生死仇敌！
清虚子气得浑身发抖，脸色由青转白，再由白转红，指着云芷，你了半天，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感受到周围那些目光，已经从怀疑变成了了然，甚至带着隐隐的指责和鄙夷！
完了！他维持了多年的形象，在这一刻，被云芷亲手撕得粉碎！
“孽障！孽障！”他只能无能狂怒。
云芷却不再看他。她感觉一阵虚脱般的疲惫涌上心头，刚才为了震慑全场，她几乎透支了混沌道基的力量。但她强撑着，脊背依旧挺得笔直。
她弯腰，捡起地上那柄灵光黯淡的焚天戟，看都没看，随手像扔垃圾一样扔下了擂台，正好落在焚炎谷弟子聚集的区域，引来一片惊怒的哗然。
然后，她不再理会任何人的目光，也不再关心这场比赛的胜负（结果已不言而喻），拖着沉重的步伐，一步步，缓慢而坚定地，走下了擂台。
所过之处，人群下意识地分开一条道路，看着她苍白而倔强的侧脸，眼神复杂。
这一刻，再无人觉得她疯狂。
只有一种沉重的压抑，和对那单薄背影的无声震撼。
她做到了。
她将自己与清虚子，与那些阴谋，彻底割裂开来，暴露在阳光之下。
但她也将自己，彻底置于了风尖浪口。
未来的路，注定更加血腥，更加艰难。
走下擂台，离开喧嚣的中心，周围的议论声如同潮水般将她包裹。
“竟然真的决裂了……”
“看她刚才的力量，恐怕所言非虚啊……”
“这下灵溪宗和天机阁，怕是颜面扫地了……”
“北境王庭……这事恐怕还没完……”
云芷充耳不闻，她只想尽快回到静室，她需要休息，需要恢复。
然而，就在她穿过一条相对安静的廊道，即将抵达丹师交流会驻地时。
异变再生！
一道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凌厉、都要阴狠、带着必杀决心的剑光，如同潜伏已久的毒蛇，毫无征兆地从她身后一根廊柱的阴影中刺出！角度刁钻至极，直指她的后脑！
是韩锋！他选择了云芷心神最为松懈、体力也接近耗尽的这一刻，发动了迄今为止最致命的一击！
这一剑，快！准！狠！蕴含了他筑基后期巅峰的全部修为和杀意！
云芷浑身的寒毛瞬间倒竖！死亡的阴影如同冰冷的潮水将她淹没！她体内的混沌灵元近乎枯竭，神识也因为之前的宣言和战斗而疲惫不堪，根本来不及做出有效的闪避或防御！
要死了吗？
不！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道月白色的身影，如同幻影般骤然出现在云芷身侧！
是苏浅月！
她似乎早已等候在此，清冷的眸中没有丝毫意外。面对那必杀的一剑，她只是伸出了两根春葱般纤细玉指，指尖萦绕着极度凝练的冰蓝色光华，对着那疾刺而来的剑尖，轻轻一夹！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那蕴含着韩锋全部力量的致命剑尖，在距离云芷后脑不足三寸的地方，被那两根看似柔弱的手指，稳稳地、轻描淡写地夹住了！再也无法前进分毫！
剑身上狂暴的灵力，在触碰到那冰蓝色光华的瞬间，如同被绝对零度冻结，瞬间平息、凝固！
韩锋隐藏在阴影中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骇然和难以置信的神色！
苏浅月手指微微用力。
“咔嚓！”
那柄品质不凡的灵剑，剑尖部位，竟被她硬生生折断！
随即，她屈指一弹，那截断剑带着刺骨的寒意，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倒射而回！
“噗嗤！”
韩锋闷哼一声，肩胛处爆开一团血花，身影从阴影中踉跄跌出，他惊恐地看了苏浅月一眼，毫不迟疑，身形化作数道残影，朝着不同方向遁逃而去，瞬间消失在复杂的建筑群中。
苏浅月没有追击，她收回手指，仿佛只是随手拂去了一片落叶。她转过身，清冷的目光落在因为脱力和后怕而微微喘息、脸色苍白的云芷身上。
“你的命，现在很值钱。”她淡淡开口，语气依旧没什么起伏，“别轻易死了。”
说完，她不等云芷回应，月白身影一晃，便如同来时一般突兀地消失不见。
云芷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看着苏浅月消失的方向，又看了看地上那几点韩锋留下的血迹，缓缓吐出一口带着血腥味的浊气。
她抬起手，看着自己因为过度用力而微微颤抖的指尖。
决裂，只是开始。
暗处的杀机，不会因为她的宣言而停止，只会更加疯狂。
而苏浅月……她到底想做什么？
疲惫如同潮水般涌来，她强撑着，一步步挪向静室。
她知道，从她喊出“恩断义绝”那一刻起，她就真的，只剩下自己了。
不。
她还有这条命，还有这一身反骨，还有这……混沌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