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即，汝等所择之‘因果’。”
那混合着光海低语、冰冷如万古玄冰的宣告，如同最终的丧钟，在恺撒耳边轰鸣。献祭。容器。根源。等价交换。这些词汇像淬毒的冰锥，狠狠扎进他的心脏，冻结了他沸腾的血液。
他看着平台上那个身影——路明非的身体不再颤抖，而是呈现出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平静。他依旧维持着单手按向凹陷的姿势，但整个人仿佛变成了一尊正在逐渐失去所有色彩和生机的石膏像。皮肤下的淡蓝色光晕迅速黯淡，被一种死气沉沉的灰白取代。那双曾燃烧着炽金与暗渊的异色瞳，此刻空洞地睁着，里面的光芒如同风中残烛，摇曳着，即将彻底熄灭。他不再挣扎，不再嘶吼，甚至不再有呼吸的起伏，仿佛他作为“路明非”的一切，都正在被那平台贪婪地吮吸、剥离、输送向中央那个越来越耀眼、越来越具有实感的灵魂轮廓。
绘梨衣。
那个由纯粹光芒构成的少女轮廓，此刻已经清晰得纤毫毕现。她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在光流中投下柔和的阴影，面容安详宁静，仿佛只是陷入了一场甜美的沉睡。她周身散发着温暖而强大的生命波动，那是一种远比路明非体内任何力量都要纯粹、都要接近本源的气息。她正在被“补完”，被“重塑”，以路明非的一切为代价。
这就是“根源”的苏醒？以“容器”的牺牲为代价？
恺撒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金色的瞳孔因为极致的愤怒和无力而缩成了针尖大小。他想咆哮，想质问，想用狄克推多将眼前这冷酷的一切连同那棵该死的巨树一起劈碎！但他动不了。肩膀上那只属于“诺诺”的手，看似轻柔，却蕴含着如同整个光海般的重量，将他所有的力量、所有的行动能力都死死禁锢在原地。他能感觉到，那并非物理上的压制，而是规则层面的绝对禁锢。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
看着路明非作为“个体”的存在感一点点消失。
看着他那些独特的、别扭的、却无比真实的情绪和记忆被抽丝剥茧般取走。
看着那个衰仔拼命想要守护的最后一点温暖，最终却要以吞噬他自身全部为结局。
这比他面对奥丁的昆古尼尔时，更加令人绝望。
“为什么……”恺撒从喉咙深处挤出嘶哑的声音，质问着身后那个占据着诺诺身躯的、冰冷的存在，“为什么是他？！这就是你们所谓的‘帮助’？！这就是‘等价交换’？！”
“诺诺”（或者说，那个意志）缓缓转过头，那双冰冷的、仿佛蕴藏着整个星海的眸子落在恺撒身上，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命运选定了他作为‘容器’，承载‘虚无’与‘黑血’，亦承载‘根源’之碎片。”她的声音毫无起伏，像是在陈述一个亘古不变的真理，“‘容器’终有极限，亦有其使命。当‘根源’需要完整归位，‘容器’的牺牲，即是必然。此乃规则，无关善恶。”
“至于‘帮助’……”她顿了顿，空灵的目光扫过平台上即将彻底成型的绘梨衣灵魂，以及气息几乎彻底湮灭的路明非，“吾等给予了‘根源’归来的机会，给予了‘容器’最终实现其执念的可能。此即，交换。”
实现执念？路明非的执念是带回绘梨衣，但绝不是以这种方式！绝不是以他自身的彻底湮灭为代价！
恺撒还想怒吼，但他发现，自己连发出声音都做不到了。那无形的禁锢正在收紧，连他愤怒的权力都要剥夺。
平台的抽取，进入了最后的阶段。
路明非身体最后一丝淡蓝色的光晕彻底消失了，皮肤变得如同久经风化的岩石般灰败、干裂。异色瞳中的最后一点微光，如同溅落的火星，闪动了一下，然后，彻底熄灭。黑暗，纯粹的、没有任何内容的黑暗，占据了他的眼眶。
他按在平台上的那只手，无力地滑落。
他的身体微微晃动了一下，然后，如同断了线的木偶，向着平台表面软倒。
“容器”的任务，完成了。
他作为“路明非”的一切——力量、记忆、情感、乃至存在的概念，都被剥离殆尽，注入了平台中央那个光芒万丈的灵魂之中。
而平台中央，绘梨衣的灵魂轮廓爆发出了最后一轮无比强烈的、如同超新星诞生般的白光！
光芒散去。
一个完整的、凝实的、散发着蓬勃生命气息和难以言喻威严的少女灵魂，静静地悬浮在平台中央。她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双……无法用言语形容的眼睛。
清澈，纯净，如同初生婴儿，却又深邃得仿佛看透了万古轮回。眼底深处，有点点金色的星光流转，那是被净化和融合后的“黑血”权柄的痕迹；眼眸的最深处，则是一片宁静的蔚蓝，仿佛倒映着整个光之海洋，那是被转化后的“虚无”本质。
她不再是那个只会依赖Sakura、用纸笔表达心意的女孩绘梨衣。
她是……“根源”。
她微微转动眼眸，目光首先落在了软倒在平台边缘、那具失去所有生机、如同空壳般的“容器”身上。
那双新生的、蕴含着无尽奥秘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极其细微的、难以捕捉的……波澜。那波澜中，似乎有路明非笨拙的笑容一闪而过，有草莓蛋糕的甜香，有深海之下的依偎，有最后分别时无尽的雨……属于“绘梨衣”的情感碎片，与那庞大的、属于“根源”的意志，产生了刹那的交织。
但这交织只持续了一瞬。
那双眼睛很快恢复了绝对的平静与深邃，仿佛刚才那一丝波澜只是光影的错觉。
她抬起手，看了看自己由纯粹能量构成的、完美无瑕的手掌，感受着体内那庞大到足以撼动规则的力量。
然后，她抬起头，目光越过了平台，落在了被禁锢的恺撒和占据着诺诺身躯的那个意志身上。
她的目光与“诺诺”的目光在空中相遇。
没有言语，没有能量波动。
但整个光之海洋，仿佛在这一刻，屏住了呼吸。
“诺诺”缓缓收回了按在恺撒肩膀上的手。
那禁锢着恺撒的无形力量瞬间消失。
恺撒猛地一个踉跄，几乎站立不稳，他剧烈地喘息着，金色的瞳孔死死盯着平台中央那个既熟悉又陌生到令人心悸的灵魂。
绘梨衣（？）的目光最后落在了恺撒身上。
依旧没有说话。
但她微微地，对着恺撒的方向，颔首示意。
那不是一个感谢的动作，更像是一种……确认？或者说，是一种基于某种古老契约的……礼节？
做完这个动作，她便不再看任何人。她悬浮在平台中央，缓缓闭上了眼睛，似乎开始熟悉和掌控这具刚刚彻底“苏醒”的、属于“根源”的崭新灵魂。
光之巨树依旧巍然耸立，平台上的纹路缓缓流淌。
一切似乎都尘埃落定。
“容器”牺牲。
“根源”苏醒。
“等价交换”完成。
恺撒站在原地，看着平台上那具失去灵魂的空壳，又看了看那个闭目悬浮、散发着令他感到窒息般压迫感的灵魂，最后看向身边眼神恢复了些许灵动、却依旧带着茫然和一丝难以言喻沧桑的诺诺。
他握着狄克推多的手，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白。
这就是他们拼死追寻的结局吗？
这就是路明非，最终实现的……“价值”吗？
一股巨大的、空落落的悲凉和无法宣泄的愤怒，如同冰冷的岩浆，在他胸中翻涌、凝固。
光海无声，巨树无言。
只有那新生的“根源”，在寂静中，开始她的……第一次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