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怀瑾看着那个纤细的背影消失在耳房的门后,独自在院中站了片刻。
夜风吹散了些许酒意,却吹不散心中那份异样的悸动。
他回到卧房,没有像往常一样去书案前处理公务,而是直接脱下了厚重的外袍,只着一身中衣去外间洗漱一番,然后回到屋里躺到了床上。
床很大,也很冷。
他睁着眼,看着海棠红百子图的帐顶,脑子里,却反反复复地回想着今晚发生的一切。
从她在侯府那手腕凌厉的“失手”,到家宴上那道惊艳四座的“巴斯克蛋糕”。
从她不动声色地收服全府人心,到最后,谢长风那一声石破天惊的“母亲”。
这个女人,像一个谜。
一个让他越来越看不透,却又越来越想去探究的谜。
“吱呀”一声轻响,耳房的门开了。
沈灵珂已经洗漱完毕,换上了一身素白的寝衣,一头乌黑如瀑的长发随意地披散在肩头,未施粉黛的脸颊在烛光下,透着一种温润如玉的光泽。
她看到已经躺在床上的谢怀瑾,脚步微微一顿,随即若无其事地走到外间,对等候在那里的春分轻声道:
“这里不用伺候了,你也忙了一天,早些回去歇着吧。”
“是,夫人。”春分应了一声,眼神却忍不住在内室和自家小姐之间打了个转,脸上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行了一礼,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沈灵珂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转身回到内室。
她没有立刻上床,而是拿起灯罩,将屋里的烛火,一盏一盏地吹灭。
随着光线一寸寸地暗淡下去,屋内的轮廓也渐渐变得模糊,只剩下从窗棂透进来的清冷的光。
世界,好像在这一刻,彻底安静了下来。
沈灵珂走到床边,轻轻掀开锦被的一角,动作轻巧地躺了进去。
床榻宽敞,她很自觉地躺在了最外侧,与中间那位只隔着呼吸声的男人,保持着一个礼貌而疏远的距离。
黑暗中,谁也没有说话。
只能听到彼此平稳的呼吸声,和窗外偶尔传来的,一两声守夜人的梆子声。
就在谢怀瑾以为,这个除夕之夜,就要在这样沉默中结束时,她忽然轻轻地开了口。
那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像一缕羽毛,轻飘飘地落了下来。
“夫君,新岁吉庆。”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独有的、江南水乡的软糯。
“愿君此后,仕途顺遂,身康体健,岁岁无忧。”
她顿了顿,似乎是在组织语言,又似乎是在给自己鼓劲,片刻后,才用更低的声音,接着说道:
“也愿我们……此后年年岁岁,能够执手相依,喜乐常伴。”
说完这句话,她像是完成了什么重大的任务一般,悄悄松了口气,将自己整个人都缩进了锦被里,只露出一双黑亮的眼睛,紧张地看着帐顶。
这番话,一半是真心,一半是试探。
是她身为一个现代女性,对未来伴侣最朴素的期盼。
也是她作为“沈灵珂”,对这场契约婚姻,最大胆的博弈。
她不知道,这个权倾朝野的男人,会作何反应。
或许,他会觉得可笑。
又或许,他根本不屑于回答。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身旁的男人,没有任何反应,依旧是那平稳的呼吸声,仿佛早已睡熟。
沈灵珂的心,一点点地沉了下去。
果然,是她想多了吗?
对于这个男人而言,她或许永远只是一个摆设,一个名为“妻子”的棋子。
也罢。
她自嘲地笑了笑,正准备闭上眼,接受这个现实。
身旁的男人,却忽然动了。
他翻了个身,侧躺着,面向了她。
黑暗中,沈灵珂看不清他的表情,却能清晰地感觉到,一道灼热的、极具穿透力的视线,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她心中一凛,下意识地转过头。
正对上一双深不见底的眸子。
那双眼,在清冷的月光下,亮得惊人,里面仿佛有星河流转,有漩涡涌动,要将她的灵魂,都吸进去。
沈灵珂的心,没来由地漏跳了一拍。
这是什么回事?
不就是一句应景的祝福吗?用得着这么大的阵仗?
还不等她想明白,那个男人,已经朝着她,慢慢地靠了过来。
两人之间的距离,被一点点地拉近。
他身上那股清冽的、混合着淡淡皂角和墨香的气息,也随之将她整个人都笼罩了起来。
沈灵珂下意识地想要后退,背后却抵上了冰冷的床栏,退无可退。
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张俊美无俦的脸,在自己眼前不断放大。
下一瞬,一个与往日清冷截然不同的、低沉而沙哑的嗓音,在她的耳畔,缓缓响起。
“卿言,甚是。”
他的声音,像一杯醇厚的酒,带着一丝醉人的磁性,震得沈灵珂的耳膜一阵阵发麻。
“新岁,为夫也愿夫人,笑靥常驻,安康顺遂,无烦无扰。”
他停顿了一下,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脸颊上,带来一阵阵战栗的痒意。
“今岁有卿相伴,胜却人间无数。”
“此后岁岁年年,为夫必护你周全,与你共赏山河,共度良辰,喜乐与共。”
他的声音,一字一句,都像是烙印,深深地刻进了沈灵珂的心里。
这……这是什么情况?
说好的高冷人设呢?
这情话技能,点得也太满了吧!
沈灵珂的大脑,彻底当机了,一片空白,只能呆呆地看着他。
而那个男人,仿佛对她造成的震撼还嫌不够,又往前凑近了几分,鼻尖几乎要碰到她的鼻尖。
他看着她那双因震惊而瞪圆的杏眼,声音压得更低,也更加的……蛊惑。
“所以,夫人……”
“我想和你,成为真正的夫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