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犹到清晏殿时,黎知珩已经睡着了。
看着黎知珩苍白的面容,止不住的痛惜,在心底丝丝漫开。
粗糙的手将落在脸上的发丝,轻轻的拨在一旁。
眼神将床上人的眉眼,鼻梁,嘴唇一点点的描摹过去。
黎犹一个人站恍然站了好久,又好像不过一瞬。
时间,真是一个高明的骗子。
夜色升起,黎犹回到黎府时,黎泽淇和崔氏早早的便等在前厅。
崔氏一见黎犹便慌忙的迎了上去,握住黎犹的手,像是握住了主心骨:“老爷,怎么回事啊,淮清怎么样啊。”
黎犹看着夫人担忧的神色,扬起笑安慰道:“没什么大事,可能要吃一番苦头,不过也算是他嘴馋的惩罚,给他好好长一个教训,下次外面的东西,看他还敢不敢乱吃。”
话虽如此,崔氏依旧放心不下:“陛下为什么将淮清留在宫里头,接回家休养不行吗?”
那毕竟是皇宫,一不小心,失了差池,行错半步,就可能没命了。
“陛下圣恩,你能拒绝?放心吧,不会有事的。”黎犹稍作安抚“泽淇啊,圣旨怕是明天就要下来了,你先回房收拾行囊吧。”
崔氏听完一脸懵,带着疑惑的看向次子:“什么圣旨,收拾什么行囊?”
黎犹看自家夫人这样,就明白二儿子怕母亲担心,还未告知要带兵打仗的事情。
黎泽淇看瞒不过,只得将今日在议事阁所说的大略的告知崔氏。
崔氏听完,眼泪哗的一下便下来了。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呢,难不成准备圣旨下来了,瞒着我悄悄地走?”
母亲哽咽的声音一直在敲击着黎泽淇的心。
他与父亲相处时间最长,那便代表着与母亲的相处时间就比较短,他性格木讷,不太会说话,他怕惹母亲伤心,所以真的想像母亲所言一般,他想着偷偷走,就看不见那掉落的泪珠。
可是,看不见不等同于不存在。
“儿子错了。”黎泽淇无措的道歉。
崔氏不语,背对黎泽淇,黎犹挥挥手,示意其离开。
待黎泽淇离开后,黎犹牵着崔氏的手坐到椅子上,拿过手帕,亲自将崔氏脸上的泪拭去。
“婉儿,他们长大了,该高兴才是。”
夫君轻柔的安慰,让崔婉华抬起头,带泪的眸子有些模糊,可是眼中那张脸上的皱纹又很清晰。
原来岁月都在他们身上留下了痕迹。
她十六岁嫁给他,当时他也不过是一八品校尉。
而她,亦不过是一个小县丞的女儿。
当时世道太乱,先帝带着骑兵冲进城池,她爹不是什么有骨气的人,再打来的前一天提前收到消息,收拾细软,带着夫人儿子跑了,姨娘与她这样的庶女便被留在府中。
她清楚的记得那一日,火光冲天,兵器相撞的声音,和百姓们的哭喊声,掺杂在一起,成为了灾难独特的声响。
在这乱世,她一个女儿家,生的貌美,成了最大的错误。
当朝皇帝昏庸,多的是揭竿起义,可这些军阀又是多大公无私吗?所到之处如蝗虫过境。
掠夺食物,钱财还有女人。
带来兵灾。
初见黎犹之时,一个小兵看上了她,她娘为了让她快些跑,挡在了她面前。
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妇根本抵挡不住,一刀下去,鲜血喷涌,温热的液体溅到她的脸颊。
那小兵扑到她面前,撕扯她的衣服。
她挣扎着想脱身,即使后面拿剑搏得一死,也强过被辱。
就在那时,一支利箭穿破空气。
下一秒,那士兵怒目圆睁的倒在了地上。
没有继续扯着她的力气支撑,她直接瘫软在地,还未从劫后余生的真实感抽出,便看见一双手出现在眼前。
穿越时空,眼前的景象和那时重叠。
原来,一晃而过二十多年了。
一个小小的校尉,已经成了战神将军。
她见识过战争的可怖景象,她经受过苦等的提心吊胆。
她更害怕自己的儿子踏上战场,可是,如果黎泽淇不去,若所有母亲都不愿意让儿子去。
那天底下不知多少当初的她,要绝望的死在当时了。
含着泪,看着夫君,崔婉华轻轻的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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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第二天早朝之时,喻修野便任命黎泽淇为定远将军,率兵五万,奔赴广东,肃清倭寇。
朝堂之上,一时间反对的声音此起彼伏。
喻修野一句未听,直接退朝。
御书房外,一群文臣跪了一地,恳请皇上收回成命。
周储和崔恣在御书房内,喻修野看着二人:“两位爱卿如何看待。”
周储或许是和黎知珩待的时间长了,思想转变倒是快:“当然要打,我大霁泱泱大国,虽信奉以和为贵,但断断没有对方一个弹丸小国都骑到脸上了,还一直忍让的说法。”
周储说着,还看了看门外:“一群老顽固。”
入朝为官之前,周储还对这些老前辈充满尊敬,带着崇仰之情学习,当官一个月后,什么老前辈,都是老顽固,我呸!
崔恣在一旁点点头:“臣主战,想必黎大人此刻若是清醒,定然也会支持殿下的决定。”
随着崔恣的话,喻修野的思绪不自觉地飘向清晏殿中的人。
喻修野昨日便吩咐人,将清晏殿重装一遍,床也换了超大一个,怕黎知珩发瘾期过于痛疼翻滚下床,又听程太医的建议,在床上准备了银链,若是实在难以控制,便将他四肢锁上,怕磨破对方娇嫩的皮肤,喻修野还准备了棉帕,将银链都包裹住。
今日早朝前喻修野还去看了黎知珩一眼。
芙蓉帐下,纤细的身形若隐若现,整个殿中,都熏着与他身上相同的沉木香。
内心某种不知名的欲望得到满足。
即使过了一上午,想到早间的情形,喻修野的内心都会小小的激荡一下。
周储长相风流,柳叶眼微微一转,就给人一种轻浮的感觉,他站在最前方,崔恣微微落后他一步。
离开御书房,周储与崔恣站在这群人面前。
扯唇一笑:“缩头乌龟。”
无声的四个字,清晰而缓慢的从漂亮的唇中吐出。
极致挑衅的场景,直接让下面的一群人心率直接飙到180。
御史台的几个老臣最先受不住,自己的下属,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直接开嘲讽,换谁受得了。
“你这黄口小儿,说的什么混账东西。”
周储一脸无辜:“王大人,不论下官说什么,您都不能起来,不是您自己说的,要跪到天荒地老,直到陛下收回成命吗?”
李槐前两天刚吃了周储的哑巴亏,没率先开口,没想到周储也没准备放过他:“李大人,您可要跪住了,我们臣子的责任就是规劝陛下啊。”
说罢,周储又笑意盈盈的转头看向送他们出来的德安:“德公公您说,刚才我可曾说过什么混账话。”
德安:“老奴并未听到。”
见德安这么一说,再傻也该知道,周储这一番都是陛下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