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褚被怼的一句话都说不出。
前十几年读的书在此刻好像被黎知珩几句话,撬开了一点缝隙,谁推一下就摇摇晃晃的。
下朝后,御史台的几个老臣的话就像风一样,钻进了他的耳朵:“陛下还是太过年轻,手腕铁血,实在是让人惶恐,实行仁道才是长久之计啊。”
另一个人在旁边附和道:“对啊,怎么说这安王也是陛下的堂叔,怎么说也是血亲,今日早朝不过一时震怒,意气了些,我等还是劝一下,贬为庶民也好听过亲手杀了血亲,还是要以孝为本啊。”
平时一位经常带着他的老师拍着他的肩膀:“我等的职责便是规劝陛下,我们这群老家伙不中用了,以后的世道还是要交给你们这些年轻人。”
一阵阵的附和声,就像他前些日子初入朝堂的吹捧声,彻底糊住了他的脑子。
此刻看着坐在高处的喻修野,黎知珩的话还犹在耳边。
“他安王勾结朝臣密谋窃国。”
造反是死罪,没有五马分尸,已经算是仁慈了。
周储惊出一身冷汗,勾结朝臣,他此刻跳出来求情,就好像傻子一般,跑到众人面前大喊着说:“快看我,快看我,我就是和安王勾结的那个人。”
喻修野今早血洗前朝的样子还历历在目,赵鑫祠的哭喊声犹在耳边,他竟做出这般蠢事。
反应过来的周储立刻磕头请罪,喻修野宽慰了几句,就让人离开了。
周储感恩戴德的走后,黎知珩看着对方的背影,笑着邀功。
“陛下,臣说的对不对。”
喻修野拿起一本奏折,唇角勾起笑:“牙尖嘴利。”
连声音都带着笑意。
黎知珩更骄傲了:“不能让陛下这鹦鹉送亏了呀。”
喻修野没再搭话,只是看着眼前的奏折,眼前晃着的却是黎淮清一副孔雀开屏的样子。
就好像被下蛊了。
又看了一会奏折,黎知珩就看不下去了,脑子里一直复盘关于安王的事情。
史料中关于安王的记载实在是太少了,现在有这一出,也不知道会不会影响历史的进度,而且喻修野做的确实太绝了,去边疆的路不好走,古代发配边疆的这些人,多数都会死在路上。
这是直接灭了安王这一脉。
可是帝王不狠,死的就是他了。
喻修野和安王,算了,还是死安王吧,毕竟喻修野这才能,这脸蛋,这远见的思维高度,千古一帝,八大美人之首等,简直是三百六十度的完美无缺,安王咋比啊。
“陛下,那些话,都是那些人不懂,瞎说的,您才没有冷血无情,他们就是针没扎到自己身上不知道疼。”黎知珩怕周储那些话会让喻修野多想,笨拙的安慰着。
喻修野看着绞尽脑汁想词的黎淮清,脑子里不由想到那天在对方卧室看到的眼睛,和现在一样,让人心生怜爱,被这双眼睛专注的凝望时,着实使人心软。
喻修野突然就想卖个惨:“爱卿知道朕在什么地方见到自己的堂叔吗?”
喻修野的声音有些落寞。
“在朕的寝殿,朕就看着堂叔拿着一把刀,在朕穿着寝衣,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朝朕的胸口刺来。”
停顿片刻,仿佛想起什么来:“那把刀,甚至是堂叔教朕用刀时,亲自打的,赠与朕的。”
“叔侄,兵刃相见,着实是皇室丑闻啊。”
“还有周储,朕没想到堂叔的手伸的如此长,朝堂近半都向着他说话,就连新的一批举子都觉到朕太过残暴。”
“或许朕真的不适合做皇帝吧。”
后面声音近乎没有,像是融进这一春末,随之离去。
黎知珩看着参杂少年青涩的男人,突然想起,喻修野此时也不过十九岁,还没有他穿过来时的年龄大,又是丧父,又是被亲堂叔刺杀,即便是皇帝也是人。
“陛下已经够仁慈了,留对方全尸,对他的子嗣也没有赶尽杀绝,陛下没有任何错,况且陛下受了那么大的委屈,才不是什么丑闻呢。”
语气中心疼的意味,化作带着蜜的软刺,让人心脏酸软一片。
若是奸臣都长着这么一张巧嘴,难怪古往今来那么多的昏君。
喻修野对着他展颜一笑。
黎知珩第一次看对方这样毫无介怀的笑,而不是冷笑,嗤笑,嘲讽拉满的笑。
心脏一阵酥酥麻麻,可能刚刚意识到喻修野才十九岁,只是一个大男孩,此刻他都想用乖巧两个字形容对方。
黎知珩偶像脑直接占据高地,再抬头看见喻修野那张俊脸时,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本就注意着对方一举一动的喻修野,看着走神,冒星星,偷看,流口水的黎知珩,想着,是该宣午饭了。
在刚刚二人谈话时,周围的侍从就退了下去,喻修野将德安唤回来。
吩咐一旁的德安去传膳,等菜肴摆好后,一旁的黎知珩立刻站了起来。
“哇!好香啊!”
喻修野看着兴冲冲跑过去的黎知珩,觉得有些好笑,目光不自觉落在对方纤细的腰肢上。
天天那么能吃,怎么腰还那么细呢?
“你这张嘴,真不是白长的,能言会道,还能吃。”喻修野淡淡的开嘲讽“这顿饭赏你这张嘴了。”
黎知珩才不管对方说什么呢,反正能让他吃上好吃的饭,说什么都行,当他爹都行。
反正这些人就是当他祖宗,都算便宜他。
旁边的侍膳的小太监,刚准备拿起银筷,就被一双手率先夺起,眼神有些无措的看向喻修野。
喻修野只是摆摆手,仔细看,笑意挂在唇边。
也没有责怪皇帝还未动筷,臣子就先吃上的事情。
德安在旁边恭维道:“陛下好久没有那么开心的笑过了。”
往嘴里塞饭的黎知珩惊艳抬头,要不是知道自己是穿越,还以为是穿书呢。
中华上下五千年传承,这种霸总文学,你们皇帝也要来凑热闹吗?
皇帝怎么不算另类霸总呢。
黎知珩跟着德安的这句话,下意识看向喻修野的脸,还真让他捕捉到一丝还未消失的笑意。
德安的话音落地,整个大殿都安静了下来,喻修野不说话,谁敢开口,稍有不慎就是掉脑袋的事。
只有黎知珩艰难的咽下满口食物:“那看来臣很有做吃播的潜质。”
喻修野:“吃播?”
黎知珩:“就是陛下看臣吃饭很愉悦,臣可以靠吃饭讨陛下开心,陛下给臣钱,算一种差事吧。”
喻修野看着对方一本正经的解释这个词,有些新颖,但看着对方滴溜圆的眼睛,鼓起的双腮,转念又想,黎淮清倒是适合干这个。
但是嘴上丝毫不留情:“那可真是一份美差,吃朕的,喝朕的,还要朕给你发俸禄,朕钱花出去了,又获得了什么?”
黎知珩顺口就把平时和朋友一起的话说出来了:“收获了情绪价值呀。”
唇边梨涡漾起春水,眉眼弯弯,心里好像被千万锣鼓敲奏,虽然不懂何为情绪价值,但愉悦的情绪开始漫上心尖。
他好像知道是什么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