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国的天空,并非东国启明星那般清透的蔚蓝,而是一种压抑的、仿佛永远笼罩着尘霾的昏黄色。卡列娜——此刻是特使“琳娜”——所乘坐的小型飞船,在穿越南国边境星域时,遭遇了突如其来的、强度异常的能量风暴。尽管飞船经过特殊加固,依旧被狂暴的能量流撕扯得偏离航线,最终迫降在一片荒芜的、布满赤红色嶙峋怪石的戈壁上。
“大人,飞船引擎受损严重,暂时无法起飞。我们偏离预定降落地点超过三百星里。”影卫队长,化名“雷”的雄性豹兽人,面色凝重地汇报。他和其他三名影卫身上都带着些许擦伤,但眼神依旧锐利,警惕地扫视着周围恶劣的环境。空气中弥漫着硫磺和某种腐朽物质的气味,远处隐约传来令人不安的魔兽低吼。
卡列娜揉了揉因剧烈颠簸而有些发胀的太阳穴,强迫自己冷静。她穿着便于行动的深灰色旅行者服饰,长发利落地束在脑后,脸上做了些微修饰,淡化了她过于惊人的美貌,但那双冰蓝色的眼眸中的锐气与高贵,却难以完全掩盖。
“检查损伤,尝试修复。同时,放出微型探测器,侦查周围环境,寻找最近的聚居点或信号站。”她下达指令,声音平稳,不见丝毫慌乱。
然而,祸不单行。就在影卫们开始忙碌时,一阵急促的引擎轰鸣声由远及近。几辆覆盖着厚重装甲、造型粗犷、宛如钢铁巨兽的越野车扬起漫天沙尘,以一个娴熟的包围阵势,将他们的飞船残骸团团围住。车上跳下来十几名身着南国制式暗红色军服的兽人士兵,为首的是一个脸上带着狰狞疤痕、眼神凶狠的犀牛兽人。
“你们是什么人?鬼鬼祟祟在这里做什么?”犀牛兽人声如洪钟,带着浓重的南国口音,毫不客气地用能量枪指向卡列娜一行人,“看你们的飞船样式,不是我们南国的!是西国的探子?还是星际海盗?”
卡列娜心中暗叫不好。隐藏身份最怕的就是这种不受控制的意外接触。她上前一步,将“琳娜”这个身份应有的、带着些许商人圆滑又不失尊严的姿态拿捏得恰到好处:“这位军爷,我们是东国的商贸团队,遭遇能量风暴迫降于此。这是我们的身份文书和贸易许可。”她示意一名影卫递上早已准备好的、几乎可以乱真的伪造文件。
犀牛兽人粗鲁地一把抓过文件,草草扫了几眼,又狐疑地上下打量着卡列娜。她的气质与普通商队首领截然不同,身边护卫的眼神也过于锐利。他哼了一声,将文件随手丢给副手:“东国商人?哼,最近边境不太平,谁知道你们是不是打着商队旗号的间谍!全部带走!交给上面审问!”
“军爷,这恐怕不合规矩吧?我们是合法商人……”卡列娜试图周旋。
“规矩?”犀牛兽人咧嘴,露出森白的牙齿,“在这里,老子的话就是规矩!反抗者,格杀勿论!”他身后的士兵齐刷刷抬起了枪口,能量核心开始充能,发出危险的嗡鸣。
卡列娜眼神一冷。硬拼绝非上策,他们人少,对方装备精良,而且一旦发生冲突,身份暴露的风险极大。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动用精神力的冲动,对影卫们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稍安勿躁。
“好,我们跟你们走。”她平静地说,仿佛只是接受一次普通的盘查,“希望贵国能尽快核实我们的身份,以免影响两国正常的商贸往来。”
于是,卡列娜和她的四名影卫,被缴械后,押上了南国军车,在颠簸崎岖的戈壁上行驶了数个小时,最终被带入了一个建立在巨大峡谷深处的军事堡垒。堡垒通体由暗沉的金属铸成,风格粗犷冷硬,充满了南国特有的肃杀之气。
他们被分别关押在狭窄、阴暗的禁闭室里。卡列娜的这间还算“优待”,有一张硬板床和一个固定的金属桌,但空气里弥漫着挥之不去的霉味和金属锈蚀的气息。她静静地坐在床边,精神力如同无形的触角,小心地探查着周围。堡垒内部能量场复杂,守卫森严,显然不是普通边境哨站。
不知过了多久,禁闭室厚重的金属门被轰然打开。刺眼的光线涌入,一个高大的身影逆光站在门口。
“出来!长官要见你!”依旧是那个犀牛兽人士兵的声音。
卡列娜整理了一下微皱的衣襟,神色淡漠地走了出去。她被押送着,穿过层层守卫,最终来到了一间……与其说是审讯室,不如说更像一个风格冷冽、充满力量感的办公室。
房间极其宽敞,地面铺着暗色兽皮,墙壁是未经修饰的原始岩壁,镶嵌着发出幽冷白光的能量石。最引人注目的是房间尽头,那张巨大的、仿佛由整块黑色陨铁雕琢而成的办公桌,以及桌后坐着的那个人。
他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南国皇室近卫军军官礼服,颜色是深近于黑的暗红,肩章与袖口用银线绣着繁复的荆棘与王蛇图腾。他看起来非常年轻,不会超过三十岁,面容是近乎妖异的俊美,皮肤是常年不见阳光的冷白色,鼻梁高挺,薄唇紧抿,下颌线条锐利如刀削。最慑人的是他那双眼睛——是如同最顶级帝王翡翠般的竖瞳蛇眸,此刻正漫不经心地落在手中把玩着一枚黑色棋子,眼神里没有任何温度,只有一片沉寂的、俯瞰蝼蚁般的冷漠与疏离。
卡列娜的心脏猛地一沉。尽管资料上的影像是多年前的,但她几乎可以肯定,眼前这个人,就是南国的皇帝,里昂·约萨克!他怎么会出现在这个偏僻的边境堡垒?还穿着军官礼服?
里昂似乎并未在意她的到来,依旧专注于指尖的棋子。直到押送卡列娜的士兵恭敬地行礼退下,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人(至少明面上是如此),他才缓缓抬起那双冰冷的翡翠竖瞳,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刺向卡列娜。
“东国商人,‘琳娜’?”他的声音低沉悦耳,却带着一种金属摩擦般的冷涩感,每一个字都像裹着冰碴,“说说看,一个拥有至少A级精神力波动的‘商人’,带着四名训练有素、实力接近六阶的‘护卫’,跑到我这鸟不拉屎的边境星域,是想‘贸易’点什么?是你们东国新型抑制剂的配方,还是……‘星盾计划’的能源核心数据?”
卡列娜心中剧震!他不仅看出了她隐藏的精神力等级,还一口道破了影卫的大致实力!这份眼力和感知,可怕得令人心惊。她强行稳住心神,维持着“琳娜”的人设,微微躬身行礼,语气不卑不亢:“长官说笑了。我们只是普通的商贸代表,携带的也只是一些民用科技产品和奢侈品样本。至于精神力和护卫,在危险的星际航道上,多一些自保能力,应该并不奇怪吧?”
“自保能力?”里昂嗤笑一声,那笑声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嘲讽。他放下棋子,身体微微前倾,那双蛇眸锁定了卡列娜,带来一股强大的、近乎窒息般的压迫感,“你的‘自保能力’,足以悄无声息地放倒一支标准的边境巡逻小队。你护卫的战术素养,比我麾下最精锐的特种小队也不遑多让。告诉我,哪家‘普通’商队,需要这样的配置?”
他站起身,绕过书桌,迈着优雅而危险的步伐,一步步走向卡列娜。他很高,比埃文还要略高一些,投下的阴影几乎将卡列娜完全笼罩。他身上传来一股极淡的、如同雪后松林般冷冽的气息,混合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让我猜猜,”他在距离卡列娜仅一步之遥的地方停下,低头俯视着她,眼神带着一种审视货物的挑剔与玩味,“你是卡列娜那女人派来的密探?还是……卡勒元帅私下圈养的秘密武器?又或者,是西国艾德里安玩的双面把戏?”
卡列娜在他的逼视下,感到头皮微微发麻。这个男人太危险,太敏锐。她不能暴露身份,但也不能任由他扣上间谍的帽子。她抬起头,毫不畏惧地迎上他那双冰冷的竖瞳,冰蓝色的眸子里燃起一丝被冒犯的怒火:“长官,无凭无据的猜测和污蔑,就是对东国商贸声誉的损害!如果您坚持认为我们有罪,请拿出证据!否则,请依照星际公约,允许我们联系东国驻贵国使馆!”
“证据?”里昂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笑话,唇角勾起一个极其微小的、冰冷的弧度,“在这里,我就是证据。”他伸出手,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带着黑色皮质手套,似乎想挑起卡列娜的下巴。
卡列娜反应极快,猛地向后撤了一步,同时右手如电,格开了他伸过来的手。动作干净利落,带着明显的防御和抗拒。
“呵。”里昂的手停在半空,非但没有生气,那双冰冷的竖瞳里,反而闪过一丝极淡的、如同发现新奇玩具般的兴味,“身手不错。脾气……也挺烈。”
他收回手,重新插回裤袋,绕着卡列娜缓缓踱步,目光如同扫描仪般,从她束起的长发,到纤细却隐含力量的脖颈,再到挺直的脊背和紧绷的小腿。
“不管你是谁,”他最终停在她面前,语气恢复了之前的冷漠,却多了一丝不容置疑的专制,“在我的地盘,就得按我的规矩来。在查明你们的真实身份和目的之前,就安心在这里‘做客’吧。当然,‘客人’要有客人的自觉。”
他按下桌上的一个通讯器,冷声道:“带她去‘客房’,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她离开半步,也不许任何人探视。”
两名气息沉凝、明显是高手近卫的兽人士兵走了进来。
卡列娜知道,此刻反抗只会让情况更糟。她深深地看了里昂一眼,仿佛要将这个危险、傲慢、毒舌的男人刻在脑子里。然后,她一言不发,跟着近卫转身离开。
在她踏出房门的瞬间,身后传来里昂听不出情绪的声音,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她听:
“东国的女人……倒是比我想象的,有趣那么一点点。”
卡列娜脚步未停,心中却已掀起波澜。这场南国之行,从一开始,就彻底偏离了预定的轨道。而她与这位南国暴君之间,充满了试探、锋芒与不可预测吸引力的纠缠,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