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东,裴家祖地,竹林。
清风拂过,竹叶沙沙作响,灵气依旧,却似乎比往日多了几分肃杀与沉重。
竹屋内,裴君行缓缓将最后一丝药力化开,苍白如纸的脸上泛起一丝不正常的潮红,随即又迅速褪去,只剩下更深的疲惫。空荡的右袖被仔细地掖在腰间,仅存的左手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竹制桌面,发出沉闷的嗒嗒声。
他面前摊开着一份由特殊渠道送达的、加密等级极高的情报汇总。
东关,黑石镇惨案,玉藻前破封,外神会现身,酒吞童子与冥王哈迪斯赐福者联手……姬砚尘小组几乎全军覆没,张正清神魂重创,景圣濒死,洪九重伤……
地府,酆都大帝、泰山府君失踪,后土沉睡,地藏王菩萨佛魔一体,陷入僵局,轮回停滞,鬼门关异常……
西关、南关……各处边境压力与日俱增,邪物活动愈发频繁猖獗。
以及,摘星楼。帝辛残念掌控人皇剑,固守不出,态度不明,如同一柄悬于头顶的利剑,其存在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变数和威胁。
局势,已然恶劣到了极点。风雨欲来,大厦将倾。
裴君行闭上眼,脑海中闪过霍天明总帅陨落前的嘱托,闪过姬砚尘那小子在竹林外拼命练剑的身影,闪过柳箐昏迷中依旧紧蹙的眉头,更闪过先祖裴旻牌位那凌厉无双的剑意……
“不能再等了……”他低声自语,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冰冷的决绝。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燃烧生命换来的力量正在一点点流逝,如同沙漏中的沙,所剩无几。每一次呼吸,都仿佛能听到生命倒计时的声音。两年……或许,连两年都没有了。
在此之前,他必须为这个他守护了一生的世界,再做点什么。也必须,为裴家的传承,斩断最后的隐患。
人皇剑,绝不能一直掌握在充满怨恨的帝辛残念手中!那不仅是巨大的战力浪费,更是一颗随时可能引爆、将本就岌岌可危的局势彻底推向深渊的炸弹!
姬砚尘他们失败了,是因为实力不足,也因为时机未到。
而现在,他裴君行,或许就是那个唯一还能在规则之内,去碰触这柄剑的人。凭借的不是灵力境界,而是那登峰造极、连帝君残念也不敢小觑的——剑道!
他缓缓站起身,走到墙边。那里挂着一柄剑。并非什么神兵利器,只是一柄样式古朴、甚至连剑鞘都有些陈旧的青钢长剑。这是他年少时,最初练剑所用的佩剑,陪伴了他无数寒暑。在他获得更强的灵剑后,便一直封存于此。
如今,灵力尽失,右臂已断,那把强大的灵剑也在西关断了。唯有这柄最初的长剑,与他心意相通,承载着他最纯粹的剑道感悟。
他用左手,轻轻抚过冰凉的剑鞘,眼神复杂,最终化为一片沉寂的冰冷。
“老伙计……最后,再陪我走一程吧。”
他将长剑取下,佩于腰间(左侧,以便左手拔剑)。
没有通知任何人,没有惊动在静室休养的柳箐,更没有告诉还在总部养伤的姬砚尘。
他走出竹屋,晨光熹微,映照着他单薄而挺直的身影,空荡的右袖在风中微微晃动。
此去摘星楼,非为私仇,非为名利。
只为在生命燃尽前,以手中之剑,为人间,取回那本该护佑苍生之器!
亦是为后世剑道传人,斩开一条前路!
他知道,此行九死一生。帝辛残念对人皇剑的掌控力未知,其本身怨念滔天,实力深不可测。以他如今残破之躯,胜算渺茫。
但,有些事,明知不可为,亦必须为之。
这,便是他裴君行的剑道。
他最后看了一眼这片静谧的竹林,仿佛要将此地的清风、竹香、以及那份传承的沉重,都刻入灵魂深处。
随即,他转身,一步踏出,身影融入晨雾之中,向着那高耸入云、迷雾笼罩的摘星楼方向,决然而去。
独臂,残躯,一剑,赴死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