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养室内,时间仿佛凝滞,只有维生设备规律的滴答声和霍峻微弱到几乎听不见的呼吸声。
秦岳如同一尊沉默的石像,守在一旁,不敢发出任何声响,生怕惊扰了总帅这来之不易的、或许是最后的片刻安宁。他看着霍峻那灰败的侧脸,脑海中回荡着刚才那触目惊心的呕血场景,心如刀绞。
不知过了多久,霍峻的眼睫颤动了一下,缓缓睁开。那双曾经深邃锐利、承载着整个大夏重量的眼眸,此刻虽然依旧清澈,却蒙上了一层无法驱散的疲惫与灰暗,仿佛烛火在风中摇曳,随时可能熄灭。
他没有看秦岳,目光依旧落在模拟窗外的“天空”上,声音比刚才更加微弱,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清醒与决断:
“秦岳……记录……”
秦岳立刻收敛所有情绪,挺直脊梁,如同最忠诚的士兵,拿出专用的加密记录玉简,肃然应道:“是,总帅!”
霍峻的语速很慢,几乎是一字一顿,确保每个字都清晰无误:
“第一,启动‘薪火’计划……‘方舟’模块。筛选标准……不以力量为唯一依据,侧重……知识传承者、文明记忆者、纯净血脉与特殊天赋者……名单……由‘河洛’智脑……与我最后授权……共同核定……”
“河洛”,是大夏最高级别的战略人工智能,承载着整个文明的数据库与推演能力。霍峻这是要将文明火种的选择,托付给绝对理智与他自己最后的判断。
“第二,‘薪火’计划执行人……授权……姬砚尘。” 霍峻说出这个名字时,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光芒,有期望,有愧疚,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托付,“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植入最高权限指令……待时机触发……”
让姬砚尘成为“薪火”的执行者!这意味着,如果最终时刻来临,将由姬砚尘来决定谁登上方舟,谁被留下,背负着文明延续与残酷抉择的巨大重量!
“第三,我死之后……总帅之位……按宪章……由陆瀚洲将军暂代……直至……新帅选出……” 陆瀚洲是东部战区总司令,资历老,作风稳健,是目前最合适的人选。
“第四,关于我的死讯……暂不公开……” 霍峻的声音带着一丝冰冷的算计,“对外……宣称我深度闭关……稳定‘天梯’、‘鬼门’后续影响……能瞒多久……是多久……稳定……人心……”
他要在死后,依旧用自己的“存在”作为一面旗帜,尽可能地为大夏争取宝贵的稳定时间。
“第五……” 霍峻的声音到这里,变得更加轻微,带着一种近乎虚无的飘渺,“将我……与陈帅(陈擎天)……霍帅(霍天明)……葬于一处……英灵殿……无需碑文……只需……一面……染血的守城者战旗……覆盖……”
他的要求如此简单,却又如此沉重。他不要歌功颂德,不要流芳百世,只愿与历代先帅一样,化作守护这片土地的英灵,默默注视着他们用生命扞卫的一切。
“以上……为最终指令……授权码……我的……生命波纹……”霍峻说完最后一个字,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缓缓闭上了眼睛,气息变得更加微弱。
“总帅!”秦岳记录完毕,虎目含泪,单膝跪地,声音哽咽却坚定如山:“秦岳,以性命起誓,必不负总帅所托!”
霍峻没有再回应,只有胸口那微不可查的起伏,证明着他的生命仍在顽强地延续,如同风中残烛,燃烧着最后的光和热。
静养室内,重归死寂。
秦岳缓缓起身,擦去眼角的泪水,脸上只剩下钢铁般的坚毅。他深深看了一眼轮椅上的霍峻,转身,大步离去。
他要去执行总帅最后的命令,去布置那关乎文明存续的“薪火”,去稳住风雨飘摇的局势,去……等待那个注定到来的、最悲伤的时刻。
霍峻,这位孤独的总帅,在生命的终点,完成了他最后的布局。他将希望留给未来,将重担交给后人,将沉默的牺牲留给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