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星珠事件在翡翠港掀起的风暴,并未随着媒体的噤声而平息,反而转入一条更深、更腐臭的暗流。
在“黑鸦”组织内部,这份由秦昊亲手点燃的耻辱,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发酵。
数个加密通讯频道内,原本只用于汇报任务的对话框,开始闪烁着匿名的质问。
“滥用烈士遗骸谋取私利,这违背了组织的根本。”
“他把我们的荣耀变成了上流社会的笑柄!”
更有甚者,几位曾隶属于初代凤凰特战队的退役女兵家属,竟联名向“黑鸦”的监督长老会发出血泪控诉,直指秦昊“盗用国家英烈资源,亵渎军人信仰”,要求严惩。
压力如山,从四面八方涌向秦昊,将他那份病态的骄傲压得几近粉碎。
然而,作为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凌寒却出奇地安静。
她没有选择乘胜追击,对“黑鸦”发动任何物理层面的打击。
在前沿策略事务所的密室内,她只是看着屏幕上秦昊焦头烂额的报告,对乔伊下达了一个看似毫不相干的指令。
“伪装成文化记者,去探访一位老匠人。”
城南,废弃码头旁的铁皮屋,海风裹挟着咸腥的锈味,敲打着薄薄的墙壁。
乔伊一身素雅的棉麻长裙,带着学者的温婉气质,叩响了那扇吱嘎作响的门。
开门的是一位头发花白、身形佝偻的老妇人,珍姨。
她的双手布满厚茧和被珍珠粉末侵蚀的细小伤口,在看到乔伊递上的“翡翠港文化遗产研究协会”名片时,那双浑浊的眼睛里瞬间 ??满了惊恐。
“我……我什么都不知道。”她颤抖着,想要关门。
“珍姨,”乔伊的声音轻柔却坚定,“您曾是军工厂最出色的特聘工艺师,您的手,能赋予珍珠第二次生命。我们只想记录下‘霜星珠’这样绝世珍品的诞生过程。”
“绝世珍品?”珍姨像是听到了世上最讽刺的笑话,她猛地拉开门,将乔伊拽了进来。
屋子里光线昏暗,到处是未完成的珍珠作品和刺鼻的化学药剂味道,像一个被遗忘的、美丽的坟场。
“那不是珍品,那是……罪孽。”珍姨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她从床底拖出一个沉重的木箱,打开,里面是一本泛黄的手记。
“五年前,他们送来一批材料,说是‘无主遗骸’,要制成‘永恒纪念品’,用来……鼓舞士气。”她翻开手记,指尖划过那些密密麻麻的字迹,“可我在封装第一批骨灰袋的时候,看到了标签上用铅笔写的名字!我看过她们的照片,那些笑得比太阳还灿烂的女孩子!”
乔伊心头一紧,悄无声息地开启了衣领上的微型录音设备。
珍姨的手记上,详细记录了每一批材料的来源编号、封装时间,甚至还有她当时压抑不住的心理状态描述。
乔一的目光被手记的最后一页死死钉住,那一行字迹因主人的用力而几乎要划破纸背。
“最后一份材料,编号F01,是凌霜。我认得她,她是凤凰的副队,凌寒的姐姐。加热的时候,我好像听见她在喊……喊她妹妹的名字……”
“秦昊,”乔伊轻声引导,“他当时在场吗?”
珍姨猛地抬头,眼中是化不开的恐惧和愧疚:“他几乎每次都在。但他不是来监督流程的……他是来听声音的。”她哽咽道,“每次启动高温熔炉,骨灰在有机母贝里发出细微的‘噼啪’声时,他都会闭上眼睛,脸上露出一种……一种像是在享受什么的表情。”
她像是要甩掉什么可怕的记忆,用力抓住了乔伊的手臂,指甲深陷进去。
“你知道最可怕的是什么吗?有一次,他看着那颗快要成型的珠子,对我笑了一下,说:‘等凌寒死了,我也要让她变成一颗珠子,和她姐姐永远在一起。’”
这段浸满血泪的录音,经过白影的巧手,被剪辑、降噪,完美地混入了一段舒缓的古典音乐流中。
它被伪装成一个全新的“深度疗愈”频道,在秦昊最常收听的那个心理疗愈平台上,定时推送。
他用来抚平心绪的港湾,即将变成审判他的法庭。
与此同时,城市的另一端,雷震带领两名队员,如黑夜中的猎豹,悄无声息地突袭了“黑鸦”位于郊区的一处地下档案库。
这里存放的不是组织的核心机密,而是秦昊个人的大量私人物品。
在一番短暂而高效的电子与物理破解后,她们成功缴获了一批私人日记。
事务所内,凌寒翻阅着这些日记的扫描件。
大部分内容都是些自负偏执的呓语,直到她看到其中一页,字迹潦草而疯狂:
“母亲说,爱就是彻底的控制,忠诚就是无条件的服从。可为什么,只要我想起她的眼神,我的心脏就像被火灼烧?那种眼神……不是看我的,是看一件失败的作品。”
凌寒的指尖停在这行字上,眸光深邃。
这一刻,她终于彻底明白了秦昊所有疯狂与偏执的根源。
他不是不懂爱,而是被灌输了一种扭曲到极致的“爱”。
他所有的占有,不过是绝望地试图向一个早已不在乎他的人证明,自己曾经被爱过。
她没有丝毫怜悯。
“将这页扫描件,匿名寄给阿兰。”凌寒的声音冰冷如霜,“附上一句话:你差点嫁的不是一个男人,是一个活在尸体上的幽灵。”
接下来的几天,秦昊陷入了地狱。
先是未婚妻阿兰寄来的、被撕成碎片的婚书和那份日记扫描件,附带一张写满恶毒诅咒的字条。
紧接着,各种匿名的举报信和家属控诉信的副本,开始像雪花一样塞满他的私人邮箱和信箱。
他试图通过冥想来平复几欲爆炸的神经,却在最常听的那个古典音乐频道里,听到了一段让他毛骨悚然的背景音。
那是珍姨颤抖的哭诉,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钢针,扎进他的耳膜。
“……等凌寒死了,我也要让她变成一颗珠子……”
他暴怒地想要关掉音响,却忽然在录音的间隙,捕捉到了一丝极其轻微、却又无比熟悉的呼吸节奏。
平稳,悠长,带着一种仿佛能冻结空气的寂静。
那是凌寒在执行最高难度潜伏任务时,惯用的冥想频率!
她在这里!她一直都在!
这个认知像一道惊雷,将他最后的理智劈得粉碎。
“啊——!”
秦昊猛地抓起桌上的水晶烟灰缸,狠狠砸向那台昂贵的定制音响。
音乐戛然而止,碎片四溅。
他喘着粗气,在破碎的音响金属外壳上,看到了自己此刻的倒影:双眼布满血丝,面容扭曲,嘴角控制不住地抽搐,活像一个从深渊里爬出来的疯子。
他颓然地跌坐在地,喃喃自语:“你不出现……我就把你的一切都毁掉……你最珍视的荣耀,你的姐妹……可为什么,为什么我还是感觉不到一丝胜利的喜悦?”
深夜,凌寒独自一人来到城东的海边墓园。
她没有去姐姐凌霜的墓碑前,而是走到悬崖边,将那个装着霜星珠残骸的密封罐,轻轻沉入了下方的海域。
她没有说话,只是在崖边点燃了一支洁白的蜡烛,橘黄色的火光在漆黑的海面上,映照出一圈圈温柔的涟漪。
对她而言,这才是最好的安息。
不是被封存在骨殖的囚笼里,而是回归自由的大海。
而在数公里外,那栋灯火通明的私人别墅里。
秦昊失魂落魄地从抽屉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