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声,在黎明破晓时最先响起。
不是一声,而是数十座教堂跨越数个街区的共鸣。
悠远、肃穆,像是在为一座城市的死与新生进行一场盛大的祷告。
翡翠港的女神教大教堂前,身披灰色教袍的牧师站在高高的台阶上,面对着下方广场上自发聚集、数以千计的信徒。
他的声音通过老旧的扩音器传遍每一个角落,沉稳而坚定。
“《守护者书》上说,当阴影试图吞噬光明时,必有守夜人燃尽自己,化为火炬。”他没有宣读任何经文,目光直视着人群,“凌寒,就是那个被钉在谎言十字架上的守夜人。她的血,是为了洗净这座城市的罪。而我们,不能让她独自流血。”
他顿了顿,声音愈发洪亮:“真正的恶魔,不是那些手持刀剑的战士,而是那些让英雄心寒、逼迫守护者走向审判台的人!现在,他们要用暴力和污蔑,来清算我们的守夜人。我的回应是——静默。”
话音落下,他第一个走下台阶。
数百名身穿纯白祷告服的信徒紧随其后,他们人手一支洁白的蜡烛,烛火在晨风中摇曳,却无一熄灭。
他们没有口号,没有标语,只是沉默地汇入街道,在主干道上形成了一道流动的、圣洁的人墙。
当一个背着书包、胸口别着一枚小小凤凰徽章的女孩怯生生地准备穿过马路上学时,这道人墙默契地放缓脚步,将她温柔地护在中央。
车辆无声地停下,无数手机镜头记录下这一幕。
一个被官方定性为“恐怖分子头目”的追随者,正被这座城市最虔诚的信徒们,以最庄严的方式护送。
这段视频,连同灰袍牧师的演讲,在五分钟内被剪辑、配上字幕,以“谁在替我说不”为标题,席卷了整个“数字宇宙”的社交网络。
与此同时,地表之下七十米,一间代号“净言厅”的秘密会议室内,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冰。
这里是秦昊专门用于操控舆情的秘密指挥中心,全金属内壁可以屏蔽一切外部信号。
然而,他不知道,一张无形的网早已悄然张开。
“前沿策略事务所”内,白影冷静地看着屏幕上跳动的绿色波形,那是她刚刚植入的监听蠕虫传回的实时音频。
她利用光眼婆留下的那个物理后门,将这段微型程序伪装成一份无害的空调系统维护日志,神不知鬼不觉地送进了这座钢铁堡垒的神经中枢。
音频中,传来秦昊压抑着暴怒的嘶吼,如同困兽。
“一群蠢货!我养你们是干什么吃的!一个晚上的时间,舆论就被一个死人彻底翻盘了!”
一个下属战战兢兢地汇报:“将军,那个‘真相直播’太狠了,证据链砸得我们根本无法反驳……现在宗教势力和民间力量都下场了,我们的官方通告根本没人信……”
“没人信就给我制造信的人!”秦昊一掌拍在桌子上,发出沉闷的巨响,“给我立刻去找十个,不,二十个‘受害家属’!让他们上镜头哭!就说凌寒毁了他们的生活,抢了他们的抚恤金,杀了他们的亲人!编!给我用钱砸出最逼真的眼泪!钱不是问题!”
白影面无表情地按下保存键,将这段录音切割、加密,打上了“秦昊洗钱雇人伪造证词”的标签,存入了证据库。
另一边,温瑜的脸色却越来越白。
他彻夜分析着那条关于“陆枫在第七区‘摇篮’冷冻舱”的信息。
在侵入翡翠港中心医院的数据库后,他发现了一个可怕的事实。
坐标指向的区域,在过去三个月内,出现了数次非正常的超低温波动,那绝非普通冷冻设备所能达到。
更让他心惊的是,当他动用军部旧识的关系去核查该区域的医疗记录时,得到的回应却是“无任何合法登记的医疗行为”。
“他们在用未登记的军用级设施,进行非法人体实验。”温瑜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他看着屏幕上模拟出的能量模型,喃喃自语,“这种低温波动曲线,只有一个目的——在不破坏大脑物理结构的前提下,进行深度记忆格式化……这已经不是叛国了,这是反人类罪。”
几乎是同一时刻,翡翠港国际新闻中心的发布会后台,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也在上演。
乔伊一身高级定制的职业套装,戴着金丝眼镜,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
她胸前挂着的“特邀心理评估专家-dr.Lin”的证件,让她畅通无阻地进入了即将举行新闻发布会的准备室。
桌上,一份打印好的文件赫然在目——《关于前特工凌寒创伤后应激障碍(ptSd)及潜在反社会人格的权威诊断书》。
这是秦昊准备的杀手锏,企图从医学角度将凌寒彻底定义为“疯子”。
乔伊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她从随身的公文包里,取出一份一模一样封皮的文件,趁着工作人员忙于调试设备,迅速完成了调包。
她换上的,是一份同样加盖着伪造军方心理健康中心印章的《特级战斗人员精神状态健康证明》。
而证明的附件,不再是冰冷的医学术语,而是一个名为“她眼中的世界”的影像集U盘。
里面,全是凌寒在各个战地救助孤儿、安抚难民的珍贵影像。
“舆论可以被买通,”乔伊整理了一下领口,转身离去,低声自语,“但证据链一旦闭环,谎言就站不住脚。”
网络上,由“铜舌”发起的“一句话证言”活动,正在掀起一场前所未有的风暴。
他邀请所有曾受“凤凰”保护的民众,上传一段最能代表他们记忆的视频或文字。
二十四小时内,超过十万条视频汇成了一片名为“凤凰不朽”的数字海洋。
有白发苍苍的渔民,对着镜头展示自己被救援艇从滔天巨浪中救回时,队员塞给他的一块压缩饼干,那块饼干他珍藏了五年。
有惊魂未定的学生,回忆起在一次商场爆炸中,一名凤凰队员是如何用身体为他们挡住大部分冲击波,自己却被钢筋刺穿了肩膀。
其中,一条没有任何画面的留言,被顶上了热评第一:“他们说凌寒队长是个冷血的疯子?可我妈坟前的那束木棉花,五年来,每年清明都是她派人换的。我妈,只是一个在那次任务中被流弹波及的普通路人。”
深夜,万籁俱寂。
凌寒独自站在事务所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这座被她搅动得天翻地覆的城市。
一个没有署名的快递包裹,被无声地放在了门口。
没有炸弹,没有威胁。
打开后,里面只有一个冰冷的金属军牌,上面凝固着暗红色的血迹。
军牌属于林霜,那个在任务中失踪,被官方记录为“尸骨无存”的队员。
凌寒拿起军牌,指腹触及血迹,一股彻骨的寒意瞬间传遍全身。
她翻过军牌,在背面的磨损痕迹中,发现了一行用针尖刻下的、几乎无法辨认的小字。
“第七区b3,别信穿白大褂的。”
白影立刻将这串地址输入全球地理信息系统,屏幕上跳出的结果让所有人呼吸一滞。
该地址的公开信息,是一家隶属于某慈善基金会的附属精神病院,早在三年前就已宣告废弃。
“别信穿白大褂的……”温瑜猛地握紧了拳头,眼中血丝密布,他想起了自己查到的非法实验,想起了被格式化的记忆,“他们把活人当死人,把清醒者当疯子……林霜还活着,就在那里!”
他抬起头,看向凌寒,一字一顿地说道:“这次,我们要亲手打开地狱之门。”
凌寒的目光落在窗外那片深沉的夜色里,仿佛已经穿透了层层建筑,看到了那个在地图上被标记为“废弃”的坐标。
第七区,b3。
一个收容“疯子”的地方。
一个,埋葬真相,也可能囚禁着她失踪姐妹的活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