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了青云地界,越往北行,人烟越发稀少,景致也从苍翠山峦逐渐变为萧瑟平原,最终化为一片望不到尽头的皑皑雪原。凛冽的寒风如同刀子般刮过,卷起地上的雪沫,打在脸上生疼。天空总是灰蒙蒙的,难得见到几日晴空。
林辰裹紧了苏晓为他准备的、内衬缝制了微弱保暖符文的棉袍,深一脚浅一脚地行走在没过小腿的积雪中。竹杖探路,发出“咯吱”的声响,是这片寂静天地里唯一单调的伴奏。
他无法动用灵力御寒,全凭肉身硬抗。起初几日,刺骨的寒冷几乎要冻结他的血液,手脚生出冻疮,呼吸间带出的白气瞬间凝成冰霜。但他并未退缩,反而将这份苦寒当作一种磨砺。混沌衍道诀虽无法积聚灵力,但其淬炼肉身、感知天地的法门依旧可以运转。他引导着那丝微弱的混沌本源,游走于冻僵的经脉,感受着极寒中蕴含的“静”与“凝”之意,与流云传承中的“散”与“变”相互印证。
渴了,便抓一把干净的雪含化;饿了,就啃几口硬邦邦的肉干和粗粮饼。夜晚,寻一处背风的雪窝或岩缝,裹紧衣袍,靠着那枚“心跳石”传来的微弱暖意,在凛冽寒风中勉强入睡。有时会遇到雪狼窥视,他便以竹杖为剑,施展记忆中最为基础的凡俗武技,结合对狼群行动轨迹的预判,险之又险地将其惊走。
如此行走了月余,他原本略显文弱的身躯,竟在风霜雨雪中变得精悍起来,皮肤粗糙,眼神却愈发锐利明亮。对寒冷的耐受大大增强,甚至能通过观察风中雪粒的飘舞、云层的厚薄,隐约预判出接下来数个时辰的天气变化。
这一日,风雪稍霁。林辰翻过一道覆盖着厚厚冰盖的山脊,眼前豁然开朗。下方是一处相对平坦宽阔的冰谷,谷中竟有一片不大的、未曾完全封冻的湖泊,水色幽蓝,蒸腾着淡淡的白色水汽。湖边,稀疏地生长着一些耐寒的针叶林木。
更让他注意的是,湖泊对岸,竟有十几顶用厚实兽皮和粗木搭建的帐篷,隐约有人影活动,并有袅袅炊烟升起。是北境的原住民,或是……守望堡的哨站?
林辰心中一喜,正欲下山询问,却突然眉头一皱,停下脚步。
他超乎常人的灵觉(源自混沌道基特质)捕捉到了一丝极其隐晦、却带着阴寒邪异的能量波动,正从侧后方那片茂密的冰松林深处传来!那波动与卷宗中描述的冰魄魔宗功法气息,有几分相似!
他立刻伏低身形,借助积雪和岩石隐藏自己,目光锐利地投向松林。
片刻之后,松林边缘的积雪微微拱起,三个身着白色劲装、几乎与雪地融为一体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滑出。他们动作矫健,气息收敛得极好,若非林辰灵觉特殊,几乎难以发现。
这三人的目标,赫然是湖对岸的那个小营地!
只见他们互相打了个手势,身形骤然分散,如同三道贴地飞行的白影,借助地形掩护,迅速向着营地潜行而去,手中已然握住了闪烁着幽蓝寒光的奇形兵刃。
是冰魄魔宗的斥候!他们要袭击那个营地!
林辰心中瞬间明了。看来,冰魄魔宗的触角,已经伸到了距离守望堡如此之近的区域。这个营地,恐怕凶多吉少。
他握紧了手中的竹杖。以他如今凡人之躯,面对三名显然训练有素、至少是炼气期的魔宗修士,无异于以卵击石。但若坐视不理……
就在他心念电转之际,那三名魔宗斥候已然接近营地边缘。其中一人抬手打出一道幽蓝色的符箓,符箓悄无声息地没入营地外围,那原本微弱的警戒光幕波动了一下,随即悄然消散——他们竟有破禁的手段!
营地中的人似乎尚未察觉危险临近,依旧在忙碌着。
不能再等了!
林辰猛地吸了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将手中的竹杖向着湖泊方向狠狠掷出!竹杖划过一道弧线,“噗”地一声扎入冰凉的湖水中,激起一圈涟漪。
这声响在寂静的雪谷中显得格外突兀!
“谁?!”
营地中立刻传来警惕的呼喝声,几个身影迅速拿起武器,看向湖泊方向。
而那三名魔宗斥候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动,潜行的动作微微一滞,凶狠的目光瞬间扫向竹杖飞来的方向,自然也发现了伏在雪地中的林辰!
“找死!”为首一名斥候眼中杀机一闪,也顾不得再隐匿行踪,身形暴起,如同扑食的雪豹,手中幽蓝短刃带起一道凌厉的寒芒,直取林辰咽喉!另外两人则继续扑向已然警觉起来的营地。
面对这迅如闪电的一击,林辰瞳孔紧缩。他体内没有灵力可以调动,只能凭借远超常人的反应和对危机本能的预判,猛地向侧后方翻滚!
“嗤啦!”
寒芒擦着他的肩头掠过,棉袍被割开一道口子,冰冷的刃气让他肩头一阵刺痛,渗出血珠。若非他提前闪避,这一击已然致命!
那斥候见一击不中,微微诧异,但手下不停,短刃翻转,化作数道诡谲的蓝影,如同毒蛇般再次罩向林辰周身要害!
林辰在雪地上狼狈地翻滚、躲闪,险象环生。他试图寻找对方的破绽,但速度与力量的绝对差距,让他的一切努力都显得徒劳。眼看又一道寒芒直刺心口,他已避无可避!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咻——!”
一道尖锐的破空声骤然响起!一道炽热的、如同熔岩般的赤红色流光,以不可思议的速度从天边射来,精准无比地撞在那名斥候的幽蓝短刃之上!
“铛!!”
金铁交鸣的爆响震得人耳膜生疼!那斥候只觉一股灼热狂暴的力量顺着短刃传来,虎口瞬间崩裂,短刃脱手飞出,他整个人更是被这股巨力震得踉跄倒退,脸上满是骇然!
林辰得以喘息,抬头望去。
只见天空之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道火红的身影。那是一名女子,身着赤红如焰的劲装,勾勒出矫健的身姿,她骑乘着一头神骏非凡、通体覆盖着火红鳞片、头生独角的赤鳞驹,马蹄踏空,鬃毛飞扬,如同火焰奔腾。女子面容被一层淡淡的火光遮掩,看不真切,唯有一双眸子,如同燃烧的星辰,明亮而锐利,正冷冷地俯视着下方。
她手中,握着一柄造型古朴、缠绕着熊熊烈焰的长弓,弓弦犹自微微震颤。
“是……是‘炎阳殿’的巡查使!”另一名正在攻击营地的斥候认出来人,声音带着惊恐。
炎阳殿?林辰心中一动,记得卷宗中有提及,是北境与守望堡结盟、共同对抗魔渊的一个强大宗门,其功法至阳至刚,正好克制冰魄魔宗的阴寒。
那红衣女子并未多言,弯弓搭箭,动作行云流水。弓弦震动,又是两道赤红流光射出,如同长了眼睛般,直取另外两名试图逃窜的魔宗斥候!
那两名斥候慌忙祭出冰盾抵挡,但赤红流光蕴含着恐怖的灼热与破邪之力,冰盾瞬间汽化,流光毫无阻碍地穿透了他们的身体!
“呃啊!”
两声短促的惨叫,两名斥候周身燃起赤红火焰,不过瞬息,便化为了两具焦炭,倒在雪地之中。
为首那名被震退的斥候见状,吓得魂飞魄散,转身就想遁入松林。
“留下吧。”
红衣女子清冷的声音响起,她并未再开弓,只是伸出纤指,朝着那斥候逃遁的方向轻轻一点。
一点火星自其指尖飞出,初时微弱,迎风便涨,瞬间化作一只栩栩如生的火焰雀鸟,发出一声清越的啼鸣,速度快得如同瞬移,后发先至,撞入了那斥候的后心!
斥候前冲的身形陡然僵住,低头看着自己胸口透出的赤红火光,眼中充满了绝望,随即整个人便被烈焰吞噬,步了同伴后尘。
转瞬之间,三名冰魄魔宗的炼气期斥候,便被这突然出现的红衣女子轻易灭杀!
营地中的人们劫后余生,纷纷朝着空中的红衣女子跪拜道谢。
红衣女子驾驭着赤鳞驹缓缓降落,目光扫过营地,最后落在了依旧伏在雪地中、肩头带伤、气息微喘的林辰身上。那燃烧星辰般的眸子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你,是何人?为何会在此地?”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居高临下的审视,但并无恶意。
林辰挣扎着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雪沫,拱手一礼,不卑不亢:“在下林辰,一游学士子,欲往守望堡游历。途经此地,偶遇魔宗行凶,方才情急示警,多谢阁下出手相救。”
“游学士子?”红衣女子目光在他那被割破的棉袍和肩头的血迹上停留了一瞬,又看了看他那与寻常书生无异的、毫无灵力波动的身体,眉头微蹙,“此地已近前线,魔宗活动频繁,凶险异常,非你等凡人该来之处。守望堡据此尚有千里之遥,途中更是魔踪遍布,你如何去得?”
林辰平静答道:“读万卷书,行万里路。险阻虽有,心向往之。”
红衣女子看着他眼中那份与凡人身份不符的沉静与坚定,沉默了片刻,忽然道:“我乃炎阳殿巡查使,赤羽。正要返回前方哨所,你可愿随行?至少,可保你一段路途平安。”
这突如其来的邀请,让林辰微微一愣。他看了一眼这名神秘而强大的红衣女子,又望向北方那茫茫雪原,略一沉吟,便点头应下:
“如此,便有劳赤羽姑娘了。”
他知道,独自前行确实危机四伏,若能借助此女之力,不仅能更快抵达守望堡,或许还能了解到更多关于北境和冰魄魔宗的情报。
赤羽不再多言,伸手一招,一股柔和却不容抗拒的力量便将林辰卷起,落在了她身后的赤鳞驹上。赤鳞驹打了个响鼻,蹄下生焰,一声长嘶,载着两人冲天而起,化作一道赤红流光,消失在天际。
雪谷之中,只留下三具焦黑的尸骸,以及营地众人敬畏的目光。
新的旅程,伴随着未知的同行者,就此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