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间的忘川河总是冷的,哪怕是夜里,风也裹着河底的腐味,吹得岸边的魂灯晃个不停,淡蓝色的光映在水里,像撒了一地碎玻璃。萧靖渊站在河边,手里拿着父亲的魂牌,乌木的牌子被他攥得发热,上面刻着 “萧承业” 三个字,边缘有个小缺口 —— 是他十岁那年练剑不小心划的,当时父亲还笑着说:“好小子,力气不小,就是准头差了点。”
“萧大人,魂卫都到齐了,” 身后的陈武低声说,手里攥着个布包,里面是刚烤好的魂息饼,“您吃点东西再下令吧?从下午到现在,您一口没吃呢。”
萧靖渊没回头,目光盯着河面 —— 水里泛着黑泡,一个接一个,破了就冒黑气,是混沌气的征兆。刚才魂卫来报,三十个巡河魂兵没了消息,只在河边找到半块染黑的魂牌,上面的名字他还认识,是刚入营没多久的阿丑,一个怕黑却总说要当 “最强魂卫” 的小子。
“真要封?” 陈武犹豫了一下,把魂息饼递过去,“下游的清溪魂村,张婆婆还等着河运的魂息草呢,她儿子去年被混沌气伤了魂核,全靠这草吊着命。要是封了河,这草运不过去,她儿子……”
“没有要是,” 萧靖渊的声音冷得像河风,却没接魂息饼,“混沌气能顺着地脉走,今天漏到墨家旧地,明天就能顺着忘川河到地府中枢。封河是最快的办法,先拦住混沌气,再找源头。” 他顿了顿,补充道,“张婆婆那边,我让人送双倍的魂息草过去,你亲自去,跟她说声抱歉。”
陈武点点头,没再多问,转身去安排魂卫。他跟了萧靖渊这么多年,知道这位大人看着冷,心里比谁都软,只是这软,从不露在脸上。
萧靖渊蹲下来,指尖碰了碰河水,冰凉的触感里带着点黏腻,像沾了蛛网,是混沌气的味道。他想起父亲当年教他的话:“靖渊,你要记住,秩序不是冷冰冰的规矩,是护着魂灵能安稳过日子。要是规矩护不住人,那这规矩,就该改。” 可现在,他却要封了河,断了下游魂村的补给,还要在阳间封了墨家旧地,把里面的百姓困在混沌气里。
“爹,我是不是做错了?” 他对着河面轻声说,只有魂灯的光晃着他的影子,没得到回答。河风吹过,带着点阳间的气息,好像是墨家旧地那边飘过来的,隐约能听见苏墨的喊声,又好像没有。
突然,腰间的传魂符亮了,是崔判官的消息,字迹急促:“萧大人,阳间墨家旧地混沌气暴涨,苏墨带着百姓在里面救人,封界令要是按时下,里面的人根本出不来!苏墨那性子,你也知道,他肯定不会丢下百姓走的,到时候……”
萧靖渊的手顿了一下,传魂符的光映着他的脸,阴晴不定。他当然知道苏墨的性子,当年在忘川河底,为了救一个素不相识的魂灵,苏墨差点被噬魂线缠上魂核;后来在青龙山,为了护着地脉魂晶,他连禁术篇都敢拿出来硬抗。要是封了界,苏墨肯定会跟他拼命。
可他没别的选。
“告诉苏墨,半个时辰后封界,让他赶紧带人出来,” 他对着传魂符说,指尖因为用力而发白,“要是超时,我只能按规矩来。” 传魂符暗下去的瞬间,他又补了一句,声音轻得像叹息,“让他…… 别逞强。”
刚收起传魂符,另一个传魂符又亮了,是沈清辞的。字迹温柔,带着点担忧:“靖渊,救治营这边来了几个被混沌气伤了的魂灵,魂息丹快用完了,你要是方便,能不能让人送点过来?还有,你搜河底的时候注意安全,别总用手碰河水,混沌气能蚀魂息。”
萧靖渊看着传魂符,心里突然暖了点。沈清辞总是这样,不管他做什么决定,都不会怪他,只会默默关心他的安危。他回复:“知道了,魂息丹我让人送过去,你也别太累,记得按时休息。”
传魂符暗下去,萧靖渊站起来,望着阳间的方向。魂卫已经开始在河边布防,镇魂枪的光映在水里,像一道冷光。他攥紧魂丝弩,指节发白 —— 秩序和人,他总得选一个,哪怕选得心疼,哪怕要跟苏墨反目,哪怕会被人说冷酷。
“萧大人,” 陈武跑回来,手里拿着个暖手炉,“沈姑娘让人送来的,说您手凉,让您拿着暖点。”
萧靖渊接过暖手炉,冰凉的铜面贴着掌心,慢慢暖起来。炉底刻着两个小字:“守心”,是沈清辞的笔迹,刻得很浅,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他想起沈清辞说的话:“靖渊,不管你做什么决定,只要守住初心,就不算错。”
他的初心是什么?是护着阴阳两界的魂灵,让他们能安稳过日子。可现在,他却要为了这个初心,做伤害魂灵的事。
萧靖渊苦笑了一下,把暖手炉揣进怀里,转身对着魂卫喊:“按计划行事,半个时辰后,封界!”
河风又吹过来,带着点阳间的混沌气,还有苏墨的喊声,这次很清楚,是苏墨在喊他的名字,带着点愤怒,还有点无奈。萧靖渊闭上眼睛,没回头 —— 他怕一回头,就再也下不了封界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