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宁”脸上的肌肉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虽然很快恢复，但那一闪而过的细微变化，并没有逃过在座几位人精的眼睛。
“齐先生说笑了。”
她干巴巴地回应，避开了实质内容。
解雨臣坐在吴邪旁边，姿态最为优雅从容。
他慢条斯理地用杯盖拂去茶沫，浅呷一口，才抬眼看向“阿宁”，声音清润。
“裘德考公司最近在海外有几笔不小的资金调动，似乎涉及几个新发现的古文明遗址，解某略有耳闻。不知阿宁小姐此次回国，是单纯叙旧，还是也与这些项目有关？”
他谈的是生意场上的事，言语间却是在试探对方此行的真实目的和背后势力的近期动向。
与此同时，他放在桌下的手，已在手机屏幕上无声地敲击出“已就位”的讯息，发送了出去。
他的人手就在外面等着。
楚玉苏安静地听着，吃着吴邪夹到她碟子里、剔除了刺的西湖醋鱼最嫩部分。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身边四个男人构筑的这张无形大网，正从不同角度向这个“阿宁”收拢。
就在这时，她垂在身侧的手，忽然被一只冰凉而骨节分明的手紧紧握住。
是张起灵。
他的手心似乎有细微的汗意，力道之大，甚至让她微微感觉到了疼痛。
他在不安。
楚玉苏立刻明白了。
这种场合，这种暗藏机锋的氛围，勾起了他某些不好的记忆，或许是关于欺骗，或许是关于失去。
她没有挣脱，也没有声张，只是下意识地，将自己温暖的手翻转过来，轻轻覆在他的手背上，安抚性地拍了两下。
这个微小的、发生在桌下的互动，几乎瞬间就被其他三人捕捉到。
吴邪正在夹菜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顿，目光微黯，随即又恢复正常，只是给楚玉苏舀汤的动作稍微快了一丝。
黑瞎子脸上的痞笑僵了一瞬，虽然很快又咧开了嘴，但那弧度似乎有点勉强，他端起酒杯猛灌了一口。
解雨臣端茶的手亦是微微一顿，才继续将茶杯送至唇边，垂下的眼睫遮住了眸中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
这一刻，三人如果能把自己心里的想法宣之于口的话，就会知道他们想一块去了。
张起灵这家伙，又在苏苏面前装可怜了！
老不要脸的！
“阿宁”似乎并未察觉这暗涌的情感波动，她见话题始终被带着走，难以切入自己预设的轨道，心下有些焦急。
她试图拉回主动权，拿起酒壶，笑着对楚玉苏说：“吴佞，我们难得见面，我敬你一杯……”
说着就要往楚玉苏面前的空杯倒酒。
楚玉苏听见这个称呼挑眉。
阿宁只叫她‘吴小妹’。
这人伪装阿宁，连最基本的事情都没问清楚。
是因为阿宁不配合么？
那么阿宁现在怎么样了？
就在这个假阿宁伸手，酒水要落入楚玉苏酒杯的瞬间，张起灵的手指在桌下微动。
然而，有人比他更快。
“诶，苏苏酒量浅，下午还有事，这酒就算了。”吴邪仿佛不经意般，伸手轻轻挡在了楚玉苏的酒杯前。
语气温和却不容置疑，正好隔开了“阿宁”递过来的酒壶。
吴邪行云流水地给楚玉苏倒茶：“以茶代酒吧，心意到了就行。”
“阿宁”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笑容终于有些维持不住。
她看着楚玉苏，情急之下，脱口而出：“吴佞，你还记得我们在‘青铜门’外那次……”
话一出口，整个雅间骤然一静。
五双眼睛静静地看着这人接下来怎么编。
结果假阿宁的话就这样卡住了。
这怎么没人接话茬啊？
假阿宁很着急，她身上带着窃听器。
在这个房间里说的话，都会同步让另外一个房间里窃听的同伴得知。
她用来试探吴佞的话术也是提前就定好的。
但是现在显然是失效了。
假阿宁尴尬地笑了笑，生硬地转移话题，从随身带的背包里拿出一个快递：“我这次来，是为了把这个给你们。”
假阿宁拿出的是两盘录像带：“是吴邪给我们寄过来的，所以我就来问问情况。”
吴邪愣住。
看向张起灵。
两人对视一眼，意识到情况确实不对。
“那走吧，去看看录像带里有什么。”吴邪带着众人回到吴山居。
一群人挤在吴山居里看录像，结果发现里面什么内容都没有。
吴邪眼神微动，立刻便想明白了。
这录像的价值，并不在它录下的内容上。
但是他没吭声，只是对假阿宁说：“不知道。”
假阿宁看一无所获，又看了看楚玉苏，想要把吴佞的长相记清楚，方便后续想办法把人掳走。
“那我就先走了，要是有线索，随时都可以告诉我，我花钱买！”阿宁起身想走。
一直静坐如磐石的张起灵动了！
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
他甚至没有起身，只是手腕一翻，一直放在腿边的黑金古刀连带着刀鞘，如同拥有生命般精准点出，带着破风的锐响，精准无比地击在“阿宁”持壶手臂的麻穴上！
“哐当！”刚把匕首摸出来的假阿宁，手腕一痛，匕首脱落到地上。
“阿宁”半边身子瞬间麻痹，脸上血色尽褪，惊骇地看向不知何时已站到她身侧、眼神冷冽如冰的张起灵。
“你不是阿宁。”张起灵缓缓站起身，声音冰冷，“你是谁？”
黑瞎子嘿嘿一笑，活动了一下手腕：“哟，露馅儿了？”
解雨臣轻轻叹了口气，仿佛在惋惜一场好戏提前落幕。
几乎在他叹息落下的同时，吴山居的后院的门被无声推开。
几名穿着普通、气息却干练精悍的男子迅速走入，对着解雨臣微微颔首，然后利落地将浑身僵硬、无法动弹的假阿宁架起。
“处理干净。”解雨臣淡淡吩咐。
“是，老板。”
几人如同来时一样无声无息地退了出去，还顺手带上了门，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只剩下地板上遗落的那把匕首，证明着方才短暂却惊心动魄的交锋。
黑瞎子笑嘻嘻地把东西捡起来：“留着，还能卖给别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