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刃”特战旅驻地。暮色四合,厚重的乌云低低压在营房上空,空气闷热潮湿,预示着一场酝酿中的暴雨。
那间小屋的窗台下,土坯墙上的刻痕,已经无声地蔓延到了八十一道!每一道都深刻入骨,记录着漫长而孤寂的守望。
任朗依旧踩在那两个叠起的空弹药木箱上,小小的身体努力地向上探着,小手紧紧扒着粗糙的窗框。他的目光穿透渐渐昏暗的天色,死死锁定在营区大门外那条蜿蜒的土路尽头,以及更远处那片在暮霭中只剩下巨大、沉默的黑色轮廓的群山。
没有夕阳的金辉,只有沉甸甸的、仿佛要滴下墨汁的乌云,将他单薄的身影衬得更加孤寂。小脸上,那份沉寂早已被一种近乎固执的焦灼取代。爸爸离开八十一天了!昨天王伯伯说,任务应该就是这几天结束…今天,会不会回来?
老王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面走过来,上面照例撒着翠绿的葱花和肉沫,还有几片水灵灵的任峥带回来的菜叶子。看到任朗又踮着脚、半个身子都探出窗外,老王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
“哎哟!我的小祖宗!快下来!要下雨了!淋着可不得了!”老王的声音带着急切,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不由分说地把任朗从木箱上抱了下来。
任朗没有挣扎,被老王抱在怀里,眼睛却还固执地望向窗外,声音带着一种执拗的颤抖:“王伯伯…爸爸…今天…会回来吗?都八十一天了…刘叔说…任务快完成了…” 最后几个字,几乎带着哭腔。
老王看着孩子眼中那几乎要烧起来的期盼,想起昨天旅部通讯处确实模糊地提到西线东线测绘接近尾声、归期就在这几日,心头也是一阵揪紧。他连忙用尽可能笃定的语气安抚:“会!肯定会!朗朗你看这天,就是憋着场大雨等你爸爸他们凯旋呢!八十一天都等了,咱不差这一天半天的!说不定啊,你爸爸他们正顶着大雨往回赶呢!快,把面吃了,吃饱了才有力气给你爸爸一个大大的拥抱!”
任朗这才慢慢收回目光,看向老王,似乎在努力分辨他话里的真假。然后,他低下头,接过面碗。这一次,他没有立刻吃,而是抱着碗,小小的身体微微蜷缩着,似乎在积蓄着某种力量。过了几秒,才拿起筷子,大口大口地吃起来,仿佛要把所有的等待和不安都咽下去。
老王看着孩子狼吞虎咽的样子,心里酸涩得厉害。他抬头望向窗外,厚重的乌云翻滚着,一道刺目的闪电骤然撕裂天际,紧接着,轰隆隆的雷声由远及近,沉闷地滚过营房上空。
“要下大雨了…”老王喃喃自语,心头莫名地蒙上一层忧虑。这么大的雨…山里的路…
他甩甩头,把这个不吉利的念头压下去。
任朗吃完最后一口面,将空碗递给老王:“谢谢王伯伯”。他走到那面刻满八十一道深痕的土墙前。没有用小石子,他伸出小小的手指,在那最新的一道刻痕旁边,用力地、深深地,刻下了第八十二道印记。指尖传来熟悉的微痛,他却浑然不觉。
刻完,他背靠着冰冷粗糙、刻痕累累的土墙,抱着已经有些旧了的布老虎,再次望向窗外。这一次,他没有看山的方向,而是死死盯着营区大门外那条土路在暮色中的入口。
豆大的雨点终于噼里啪啦地砸落下来,敲打着屋顶的瓦片,发出密集的声响,很快就连成了白茫茫的一片雨幕。狂风卷着雨水,扫过空旷的训练场。
小小的身影在昏暗的光线下,被土墙巨大的阴影笼罩着,显得更加单薄而孤寂。晚风夹着雨丝的湿冷从窗户缝隙钻进来,他小小的身体下意识地缩了缩,小手却更紧地攥住了胸前那枚冰凉的三等功勋章。
雨声,雷声,交织成一片混沌的喧嚣。
“爸爸离开第八十二天了…”稚嫩的低语,被淹没在狂暴的雨声里。墙上的八十二道刻痕,在摇曳的昏暗灯光下,如同沉默而固执的年轮。
突然!
抱着布老虎的任朗猛地站直了身体!小小的脊背绷得紧紧的!他像一只受惊的小鹿,又像是嗅到了什么气息的幼兽,整个人都贴到了冰冷的窗户玻璃上,小脸几乎要挤扁了!那双一直沉寂的、带着焦灼的眼睛,在这一刻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极其明亮的光芒!他死死盯着暴雨如注的营区大门方向!
老王的心也跟着猛地一跳!他顺着任朗的目光,眯起昏花的老眼,极力望向那片被狂暴雨幕笼罩的土路尽头。
昏黄的营区灯光,艰难地穿透厚重的雨帘,在泥泞的道路上投下模糊摇曳的光晕。
就在那片混沌的光影交界处,在漫天泼洒的暴雨和翻腾的泥水之中,几个极其模糊、却异常坚韧的身影轮廓,如同冲破地狱归来的磐石,正顽强地、一步步地,穿透雨幕,朝着营区大门的方向,坚定地挪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