庐江的局势更为严峻。周瑜的水军舰队在长江上迤逦而行,帆影遮天,几乎没有任何刘备军的水上力量敢与之争锋。
县尉陈兰试图在濡须水口设立最后的屏障。沉下几条破船,拉起铁索,两岸修筑了箭楼,部署了仅有的几十艘走舸和艨艟,以及千余名士兵。他们怀抱着悲壮的决心,企图延迟那不可避免的命运。
周瑜站在楼船旗舰“长安”号上,远眺前方的障碍,神色平静。“清除它。”他淡淡下令。
战斗毫无悬念。周泰、董袭各率一支分舰队,以巨大的楼船和艨艟为先导,根本不惧那些轻巧的走舸撞击。舰上强弩齐发,如同暴雨般覆盖两岸箭楼和守军阵地。火箭如流星般坠落,点燃了木质工事。
数艘艨艟冒着零星箭矢,直冲铁索,用巨大的冲角猛烈撞击水下的沉船,或用铁斧奋力劈砍铁索链接处。水面上,江东的小艇灵活穿梭,水鬼跳入水中进行破坏。不到一个时辰,拦江障碍土崩瓦解。
程普指挥数千精锐步兵趁机登陆,扫荡两岸残敌。守军虽奋勇抵抗,但在绝对优势的兵力和水军火力支援下,很快被击溃,非死即降。
通往巢湖的大门被强行打开,周瑜舰队浩浩荡荡驶入那片广阔的水域,兵锋直指舒县。
舒县城池相对坚固,守将正是沙场老将纪灵,在被糜兰劝降之后一直驻守舒县,决心死守。但周瑜的水军完全控制了巢湖水域,巨大的战舰巡逻游弋,彻底切断了舒县与外界的任何水上联系。无数的运兵船将来自豫章,由孙贲等将领统率的孙军陆军源源不断送上岸,在舒县四周挖掘壕沟,树立营寨,完成铁桶合围。
水陆联营,旌旗蔽空,日夜不休的号鼓声对城内守军形成巨大的心理压力。周瑜甚至命人在高大的楼船上搭建望楼,窥视城内布防。攻城器械在营寨后方日夜不停地打造,冲车、投石机、井阑的轮廓逐渐清晰,舒县形势岌岌可危。
太史慈和张飞在寿春接到了出兵策应的命令。太史慈曾率一支轻兵试图沿淮水东进,却遭到来自已被孙策势力渗透的九江郡南部的袭扰,后勤线受威胁。张飞暴躁地想要强攻当面之敌,却被太史慈劝住,担心孤军深入反被周瑜水军截断归路。他们发动的几次试探性进攻,皆被孙策军预置的营垒和巡逻舰队击退,难以真正威胁到围困舒县的大军,无法缓解舒县的巨大压力。
郯县州牧府内,气氛比之前更加压抑。前线失利的详细战报如同冰冷的江水,浇在每个人心头。
糜竺首先汇报了最现实的问题,声音沉重:“主公,江都失守,邗沟断绝。广陵郡已成为孤悬东南的飞地,云长、文远所部粮草补给,短期内只能依靠广陵本地存粮和海路少量转运,难以为继。徐州与江淮地区的联系已被严重削弱。”
陈宫指着地图上舒县的位置,语气无比凝重:“孙策夺取江都后,并未急于北犯广陵腹地,而是分兵巩固邗沟沿线,并向西拓展,其偏师已出现在九江郡东部,兵锋威胁寿春!其意图很明显,既要锁死广陵,又要挤压翼德、子义的空间,更欲与周瑜形成东西夹击之势,彻底鲸吞庐江!舒县…外无援军,内乏粮秣,恐难以久守了。”
赵云和高顺再次慨然请战,声音铿锵:“主公!军师!请允我二人率军驰援!岂能坐视城池沦陷,将士血战而无所作为?!”
刘备深吸一口气,目光投向一直凝视地图沉默不语的糜兰,眼中虽有忧虑,但更多的仍是信任:“军师,局势危殆,如之奈何?莫非唯有出动主力,与孙策决战于江淮?”
糜兰缓缓转过身,目光扫过众人,初战的不利并未让他脸上出现慌乱,通济行后续传来的零星信息正在他脑中拼凑出更完整的画面。他的声音依旧沉稳:
“主公,诸位,江都之失,确乃挫败;舒县之围,亦是险情。然孙策疾进,求胜心切,其军岂无破绽?其陆师顿兵江都,虽胜却需分兵守御漫长水道,兵力已渐分散,锐气必有折损;其水军围困舒县,看似强大,然孤军深入我境,久攻不下,士气必有起伏,且其经濡须水而来的补给线,果真就高枕无忧吗?”
他手指点向地图上的几个点:“云长、文远在广陵,虽暂受困,然主力未损,士气可用。可令其不必急于与孙策决战,转而发挥地利,清剿其小股部队,巩固广陵、海西等城防,同时派出所有能动用的水军舟船甚至死士,继续寻隙袭扰邗沟航运,焚其舟楫,让其水陆皆不得安宁!”
“至于寿春,翼德、子义处,当令其改变策略。暂缓正面强攻策应,转而以其精锐,向豫章郡北部、庐江郡西部,那些孙策新占、控制力尚弱的城邑发起凌厉攻势,或支持当地仍在抵抗的豪强宗帅,搅乱其后方,捕其信使,断其联络,迫使孙策、周瑜分兵回援,如此或可减轻舒县压力。”
“此外,”糜兰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冷冽算计的光芒,“通济行在江东的行动已初见成效。是仪最新密报,吴郡、会稽已有流言四起,称孙策穷兵黩武,后方空虚,民心渐有浮动。虽尚未能对其粮仓武库造成致命破坏,但已使其后方军政稍感不安,周瑜亦需分心关注后方稳定。”
他的策略核心依旧清晰:避免主力过早决战,继续以袭扰、侧击、后方破坏的方式消耗、迟滞敌军,拉长其补给线,暴露其弱点,等待扭转战局的时机。
“更重要的是,”糜兰看向刘备,声音压低,却带着一种战略上的穿透力,“主公,我军主力需加速集结,但出击方向,未必需要直指东南僵持之地。”
刘备目光一凝:“军师之意是?”
“孙策倾巢而出,其老家吴郡、会稽,难道真的固若金汤吗?”糜兰的手指轻轻点在了地图上的吴郡、会稽区域,声音不高,却让在场众人心中一震,仿佛看到了一丝破开迷雾的微光。
“当然,此为深远之谋,当徐徐图之。当务之急,仍是稳住阵脚,挫敌锐气。公台先生,还请加快援军整备与粮草调配。子龙,高将军,且稍安勿躁,厉兵秣马,自有你们大展雄风之时。”
刘备沉吟片刻,眼中重新燃起锐意,重重颔首:“善!便依军师之言!传令各方,依策行事!我军虽暂受小挫,然根基未动!江淮之地,非旦夕可定,胜负尚未可知!”
命令再次发出。虽然失地的阴霾依然笼罩,但糜兰冷静的分析、坚韧的意志以及那颇具深意的战略后手,让州牧府内的众人重新稳住了心神。他们知道,这场战争已从最初的遭遇突击进入了更加残酷而复杂的相持阶段。孙策的锐气获得了初步的成功,但刘备集团这棵大树,根系远比表面看到的更加深远,而最激烈的较量,或许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