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大军悄然北撤,旷野原上,只留下空荡的营垒和狼藉的战场痕迹。确认曹军主力确实远去后,刘备并未急于进军,而是依糜兰之策,先令太史慈、赵云率部谨慎前行,清扫外围,控制要道,自己则亲统大军,缓缓向小沛推进。
此刻的小沛,已是一座被鲜血和饥饿彻底浸透的废墟。城墙多处崩塌,焦黑的痕迹随处可见,护城河已被尸体和杂物填平。城内死寂无声,唯有乌鸦的聒噪和尚未熄灭的缕缕黑烟,昭示着这里刚刚经历了一场何等惨烈的浩劫。
刘备大军兵临城下,所见景象,令即便久经沙场的将士亦为之动容。城门缓缓打开,并非守军出击,而是寥寥数人牵马步行而出。
为首一人,正是吕布。他未着盔甲,只穿一身洗得发白的旧袍,头发散乱,面容憔悴不堪,往日的骄狂跋扈荡然无存,只剩下无尽的疲惫与颓唐。他双手捧着一个锦盒,其中盛放的正是他的温侯印绶。身后,跟着同样面色灰败、衣甲破损的陈宫、张辽、高顺,以及寥寥数名亲卫。
吕布行至刘备马前数十步,停下脚步,望着端坐马上的刘备,嘴唇哆嗦了几下,最终缓缓跪倒在地,将印绶高举过顶。陈宫、张辽等人亦随之跪下。
“罪将吕布……不识天时,不纳忠言,致有今日之败……上负皇天,下愧将士黎庶……今……今举众归降,愿奉刘使君为主,鞍前马后,唯命是从……乞使君……念在往日情分,饶恕我等罪过,收留残部……”吕布的声音干涩沙哑,每一个字都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说到最后,已是哽咽难言。这位曾经纵横天下的飞将,终于低下了高傲的头颅。
刘备看着眼前这一幕,心中亦是百感交集。他翻身下马,快步上前,并未先去接那印绶,而是伸手将吕布搀扶起来。
“奉先快快请起!诸位请起!”刘备语气沉痛,“备此来,非为耀武扬威,实为解民倒悬。往日之事,休要再提。人能知错改过,善莫大焉。今后,你我便是同袍兄弟,共扶汉室,岂不快哉?”
他接过印绶,转手交给身旁亲卫,然后对吕布及众人温言道:“城中情况,备已知晓。子仲、子瑜已筹备了大量粮草医药在后军,即刻便可运入城中,救治伤患,安抚百姓。所有降卒,愿留下者,编入我军,一视同仁;愿归乡者,发放路费。绝无加害之意!”
刘备这番宽仁之言,如同春风化雨,瞬间驱散了吕布等人心中最后的恐惧和不安。陈宫、张辽、高顺等人皆面露感激之色,再次躬身拜谢。尤其是那些并州残兵,闻得此言,多有感激涕零者。
大军开始有序入城,接管防务,扑灭余火,清理街道。糜竺、诸葛瑾带来的大量物资迅速分发下去,粥棚设立,医官巡诊,这座死寂的城池,终于重新焕发出一丝生机。
当晚,刘备于临时清理出的府衙内设下简单的宴席,既为吕布等人压惊,也算是一场纳降之宴。席间气氛颇为微妙,吕布旧部皆小心翼翼,刘备麾下文武则大多持观望态度。
酒过三巡,刘备温言安抚吕布,允诺将表奏朝廷,保全其爵位(虽无实权),并于郯城左近择一舒适宅院安置其与家眷。吕布感激涕零,连连称谢。
正在此时,堂外亲卫来报:“启禀主公,医疗营吕玲绮将军在外求见。”
刘备微感诧异,旋即道:“快请。”
只见吕玲绮一身戎装未换,风尘仆仆,显然是从医疗营疾驰而来。她进入堂中,先对刘备行礼:“末将吕玲绮,拜见主公!”然后目光急切地扫向席间,看到父亲吕布虽憔悴却安然无恙,眼中担忧稍减,却又抿紧了嘴唇。
吕布见到女儿,神情复杂,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
刘备笑道:“玲绮来得正好,汝父安然无恙,且宽心。”
吕玲绮却并未退下,她深吸一口气,忽然单膝跪地,抱拳道:“主公!末将有一不情之请!”
众人都有些惊讶,不知这虎女欲意何为。唯有坐在文官席末位的糜芳,忽然感到一阵莫名的心虚,悄悄往后缩了缩。
“哦?玲绮有何请求,但说无妨。”刘备和颜悦色道。
吕玲绮抬起头,目光灼灼,声音清亮却语出惊人:“末将恳请主公,将末将赐婚于糜芳将军!”
“噗——!”正偷偷喝酒压惊的糜芳闻此言,一口酒全喷了出来,呛得满脸通红,连连咳嗽,差点从席位上翻下去。满堂文武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压抑不住的哄堂大笑!
糜竺以手扶额,一脸不忍直视。糜兰则挑眉,看向自己那位活宝二哥,嘴角微微抽动。
刘备也差点没绷住,强忍着笑意:“玲绮……此事……此事从何说起啊?糜子方他……”他一时不知该如何评价这位妻弟。
吕玲绮却一脸认真,朗声道:“禀主公!昔日比武大会,末将得以投效主公,便是糜芳将军代为引荐!之后筹建医疗营,糜芳将军虽……虽武艺稀疏,却奔走协调,筹措物资,出力甚多!末将深知,今日我父与并州将士能得活命,全赖主公仁德!然降将之身,终需有所依托,方能令主公彻底安心!糜芳将军乃主公至亲,末将愿嫁与他,一则报其引荐之恩,二则……二则亦可为我父与众并州将士,求一保障!此乃末将肺腑之言,望主公成全!”
这番话一出,堂内的笑声渐渐平息了。众人看向吕玲绮的目光中,多了几分惊讶和敬佩。这女子,竟有如此心计和魄力!她以婚姻为纽带,将自己家族与刘备的核心亲戚捆绑,既为父亲和旧部寻得一个稳妥的靠山,也向刘备表达了彻底归附、绝无二心的决心。方式虽直接得令人错愕,但其思虑却深。
糜芳此刻也忘了咳嗽,张大了嘴巴看着吕玲绮,脸上表情精彩纷呈,有惊恐,有茫然,似乎还有一丝……受宠若惊?
刘备收敛了笑容,沉吟片刻。他看向吕布,吕布低着头,默不作声,显然是默许了女儿的行为。他又看向糜竺、糜兰。糜竺一脸“家门不幸”的无奈,糜兰则微微颔首,示意此事虽突兀,但利大于弊。
刘备终于开口,声音温和却带着决断:“玲绮之心,备已知之。汝为国效力,忠心可嘉,汝父既已归顺,便是自家兄弟,何须以此方式求安?然……”他话锋一转,看向面红耳赤的糜芳,“子方,玲绮巾帼豪杰,既有此意,你意下如何啊?”
糜芳被点名,慌得手足无措,结结巴巴道:“我……我……全凭……全凭主公和大兄做主!”他哪敢说个不字,更何况吕玲绮英姿飒爽,容貌亦是非凡……
刘备哈哈大笑:“好!既然如此,这门亲事,备便做主应下了!待回到郯城,择良辰吉日,为你二人完婚!今日可谓是双喜临门!”
堂内气氛顿时再度活跃起来,众人纷纷向吕布、糜竺道喜,只是这道喜声中,总带着几分忍俊不禁。吕布面色复杂地拱手回礼,糜竺则苦笑着应付。糜芳晕乎乎地接受同僚的“祝贺”,而吕玲绮,则坦然行礼谢恩,退回席间,仿佛做了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一场原本可能暗流涌动的纳降宴,竟以这样一种出乎意料的方式,变得轻松甚至有些滑稽起来。
北方曹操的威胁暂时解除,小沛之围已解,徐州内部隐患初步平定。然而,刘备深知,天下的纷争远未结束。袁绍的阴影依旧笼罩北方,孙策在江东虎视眈眈,曹操绝不会善罢甘休。未来的路,依然充满了挑战。
宴席散去,刘备独步庭中,望着北方星空。下一步,该如何走?是西进豫州,还是北拒袁绍?他需要好好思量,也需要与麾下的贤臣良将,共商大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