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的走廊在深夜显得格外漫长,荧光灯发出轻微的嗡嗡声。苏晚晴坐在父母病房外的长椅上,手中紧握着那张修复过的照片。照片上的父亲年轻而开朗,与如今病床上憔悴的模样判若两人。他身边的男子——阿强,有着粗犷的面容和带着点野性的笑容,一只手随意地搭在父亲肩上。
“阿强...”苏晚晴轻声念着这个名字,试图从记忆深处挖掘出任何相关的片段,却一无所获。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迟屿发来的消息:“查到了信用社的一些信息。方便说话吗?”
苏晚晴看了一眼病房门,确定父母都在熟睡,于是拨通了迟屿的电话。
“那家信用社三年前因为违规操作被银保监会处罚过,”迟屿直入主题,“主要问题是为不明来源的资金洗白和高压追债。你父亲的贷款经办人姓赵,已经在那次整顿后被开除。”
“能找到这个人吗?”
“正在尝试。但更奇怪的是,你父亲那笔贷款的担保方式很不寻常。”迟屿顿了顿,“通常这种个人贷款需要抵押物或担保人,但他的贷款文件上担保方式一栏是空白的。”
“空白?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有人或有什么东西作为担保,但没有书面记录。要么是极其特殊的口头担保,要么是...”迟屿的声音变得谨慎,“有某种不可明说的担保方式。”
苏晚晴感到一阵不安:“你之前说资金流向可疑,具体指什么?”
“五十万贷款到你父亲账户后,在同一天分五笔转给了不同的个人账户。这些账户持有人看似毫无关联,但深入调查发现,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
这时,电话那头突然传来一阵杂音,迟屿的声音变得断断续续:“晚晴...信号不太好...明天见面谈吧...小心...”
通话突然中断。苏晚晴再拨回去,却只能听到“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的提示。
一种不祥的预感萦绕心头。她尝试通过心田网络联系迟屿,却惊讶地发现无法建立连接——这是从未有过的情况。即使在全球能量失衡最严重的时候,她与迟屿的连接也始终稳定。
苏晚晴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她回到父亲病房旁的小休息室,关上门,集中精神进入心田空间。
光之瀑布依旧流淌,但色彩似乎比平时更加变幻莫测,时而泛着不安的橘红色波纹。苏晚晴走到控制台前,尝试定位迟屿的能量信号。
“系统提示:目标信号受到干扰,定位失败。”
干扰?什么样干扰能影响心田网络的连接?
苏晚晴调出全球网络状态图,发现以城市为中心,出现了一个微弱的干扰场,正好覆盖了迟屿所在的公司区域和她父母家周边。这种干扰很特别,不像自然形成,更像是某种技术制造的屏障。
“系统分析:干扰模式匹配度87%,类似心田能量屏蔽技术。”
苏晚晴愣住了。心田能量屏蔽技术是薄氏集团实验室的最新研究成果,尚未对外公布,只有极少数人知道它的存在。
难道是薄司寒在干扰她的调查?为什么?
无数疑问在脑海中翻腾。苏晚晴退出心田空间,回到现实世界,感到一阵疲惫和困惑。她看了眼时间,凌晨三点十五分。至少还有几小时天才亮。
她轻轻推开父亲病房的门,在床边坐下。苏建国的睡颜在夜灯下显得格外安详,但眉宇间那道深深的皱纹诉说着不为人知的忧虑。
“爸,你到底在隐瞒什么?”她轻声自语,“为什么宁愿独自承受也不愿告诉我?”
就在这时,苏建国的手指轻微动了一下,嘴唇无声地张合,仿佛在梦中与人对话。苏晚晴凑近倾听,只能捕捉到几个零散的词:“...不行...不能牵连...晴晴...”
她的心揪紧了。父亲即使在梦中也在保护她。
清晨第一缕阳光透过百叶窗时,苏晚晴已经为父母准备好了早餐。李素琴恢复得很快,已经可以自己进食,而苏建国还需要协助。
“妈,你记得爸爸曾经提过一个叫‘阿强’的朋友吗?”苏晚晴看似随意地问道。
李素琴的手微微一顿,勺子碰在碗沿发出清脆的声响:“怎么突然问这个?”
“整理书房时看到一张老照片,爸爸和一个人的合影,后面写着‘阿强’。”
“哦,那是你爸很多年前的一个朋友。”李素琴的语气过于轻松,反而显得不自然,“后来没什么联系了。喝点粥吧,快凉了。”
明显的回避让苏晚晴更加确定母亲也知道些什么。她决定不再追问,以免打草惊蛇。
上午医生查房后,苏晚晴借口回家取东西,再次来到父亲的书房。这次她更加仔细地搜查每一个角落,不放过任何可能藏匿线索的地方。
在一堆汽车维修杂志下,她发现了一个上了锁的木盒。盒子很旧,边角已经磨损,锁是老式的黄铜锁。苏晚晴记得这个盒子——小时候她曾好奇里面装着什么,父亲说那是他的“宝藏盒”,等她长大了再给她看。
后来她长大了,却忘了这个盒子的存在。
现在,这个盒子可能就藏着父亲秘密的钥匙。
苏晚晴尝试了几把可能的钥匙都无法打开,最终在父亲书桌抽屉的暗格里找到一把小巧的铜钥匙。钥匙插入锁孔,轻轻一转,锁舌弹开的声音在寂静的书房里格外清晰。
盒子里没有宝藏,只有一些旧物:一枚褪色的校徽,几张粮票,一束用红线系着的头发(很可能是她婴儿时的胎发),还有一沓信件和一本笔记本。
苏晚晴拿起笔记本,翻开第一页,日期是二十年前。里面大多是日常琐事的记录,直到中间某一页,开始频繁出现一个名字:陈志强。
“3月15日,志强又提出那个疯狂计划。我说太危险,但他不听...”
“4月3日,最终还是同意了。需要钱,太多的钱。素琴怀孕了,孩子不能生在修理铺里...”
“5月10日,一切就绪。明天行动。上帝原谅我们。”
“5月12日,出事了。不是我预想的那样。志强他...”
“5月20日,噩梦。全是我的错。如果当时我没有...”
“6月1日,谈判。对方提出条件。只能接受,为了素琴和未出生的孩子。”
记录在这里中断了几页,再次继续时笔迹变得潦草沉重:
“他们答应了,但代价高昂。一辈子也还不清。”
“志强走了。我的一部分也随他而去。”
“孩子出生了,是个漂亮的女孩。我们叫她晚晴。为了她,我必须坚持下去。”
苏晚晴的手微微颤抖。父亲提到的“行动”是什么?出了什么事?陈志强是不是就是那个“阿强”?他们做了什么需要上帝原谅的事情?
她继续翻阅,发现最后一页夹着一份剪报,已经泛黄脆化。标题部分残缺,只能辨认出:“...故导致一死一伤...嫌疑人仍在逃...”
报道日期正好是笔记本中提到的“出事”时间之后不久。
苏晚晴感到一阵眩晕,扶住书桌才站稳。难道父亲卷入了一场命案?这就是他背负一生的秘密?
她的思绪被手机铃声打断。是迟屿。
“晚晴,抱歉昨晚信号突然中断。你没事吧?”迟屿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急促。
“我没事,但你昨晚想说什么?那些账户有什么共同点?”
迟屿沉默片刻:“那些账户的持有人都在同一时间——大约八年前——收到过大额转账,然后几乎在同一时间关闭了账户。更奇怪的是,这些人都有一个共同的联系人——陈志强。”
苏晚晴的心跳几乎停止:“陈志强?你确定?”
“十分确定。怎么了?你听说过这个名字?”
“在我父亲的笔记本里看到的。迟屿,我认为我父亲可能卷入了一起严重事件,可能涉及...”她几乎说不出那个词,“命案。”
电话那头沉默了良久:“晚晴,这很严重。我们需要谨慎处理。你现在在哪里?”
“父母家。”
“呆在那里,锁好门。我半小时后到。有些事需要当面告诉你。”
等待迟屿的时间里,苏晚晴坐立不安。她再次翻阅父亲的笔记本,试图拼凑出更多线索,但关键部分似乎被刻意模糊处理了。
门铃响起时,她吓了一跳。透过猫眼确认是迟屿后才开门。
迟屿看起来一夜未眠,眼中带着血丝,但神情严肃:“我通过一些特殊渠道查了陈志强的信息。结果是:查无此人。”
“什么意思?”
“官方记录中,没有一个叫陈志强的人与你父亲有任何关联。没有户籍记录,没有学历记录,没有工作记录,就像这个人从未存在过。”迟屿深吸一口气,“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陈志强不是他的真名,或者...”迟屿的目光变得深邃,“有人抹去了他存在的一切痕迹。”
苏晚晴感到一阵寒意:“谁会这么做?为什么?”
“这就是问题的关键。”迟屿从公文包中取出一份文件,“我昨晚话没说完——那些收到转账的人,不仅在时间上有共同点,他们之后的人生轨迹也惊人相似:都在收到款项后不久搬离原住地,改变联系方式,几乎与过去断绝一切联系。”
“像证人保护计划?”苏晚晴突然想到。
迟屿点头:“类似。但更私人,更非正式。仿佛有人在私下安排这一切。”
两人沉默地对视,都意识到这个谜团比想象中更加深邃和复杂。
“还有一个发现。”迟屿的声音低沉下来,“我回溯了你父亲贷款前那段时间的银行流水。在贷款到账前一周,他的账户收到过一笔二十万元的汇款,汇款人署名是‘t’。”
“t?”苏晚晴立即想到薄司寒,“难道是...”
“不一定是薄司寒。”迟屿似乎看穿了她的想法,“但时间点很巧合——那正好是你获得心田便利店经营权前夕。”
苏晚晴回想起父亲当时坚决支持她创业的态度,甚至主动提出资金帮助,虽然她最终拒绝了。现在想来,那笔突如其来的二十万或许就是父亲提出资助的底气?
但为什么之后又需要贷款五十万?那二十万去哪了?
谜团如同俄罗斯套娃,解开一个,里面还有更大的一个。
就在这时,苏晚晴的心田系统突然发出警报:“检测到针对性侦察能量波,建议启动反侦察模式。”
几乎同时,迟屿的手机也收到一条加密信息。他看了一眼,脸色微变:“我的安全系统检测到有人在追踪我们这次的会面。”
“是冲着我父亲的事来的?”苏晚晴感到一阵恐慌。
“不确定,但可能性很大。”迟屿走到窗边,谨慎地撩开窗帘一角观察外面,“晚晴,我认为这件事可能比我们想象的更危险。也许应该暂时停止调查,等你父亲康复后再直接问他。”
苏晚晴摇头:“如果直接问有用,他不会隐瞒这么多年。而且...”她想起梦中父亲的呓语和那张警告的纸条,“我觉得有人在阻止我们调查。越是阻止,说明越接近真相。”
迟屿转过身,神情复杂:“有时候真相的代价太高。你确定要继续?”
苏晚晴望向父亲书房的方向,目光坚定:“如果我父亲为了保护我而背负秘密这么多年,那么现在轮到我来保护他了。无论真相是什么,我都必须知道。”
迟屿凝视着她,最终点头:“那么我们就继续查下去。但必须更加小心。从今天起,不要单独行动,随时保持联系。”他递给她一个小巧的设备,“这是加密通讯器,即使心田网络被干扰也能使用。”
苏晚晴接过通讯器,感到一丝温暖:“谢谢你,迟屿。其实你可以不必卷入这么深。”
迟屿微微一笑:“你说过,家人就是要互相遮风挡雨。而我希望...”他顿了顿,改口道,“我们是朋友,不是吗?”
送走迟屿后,苏晚晴回到书房,再次打开那个木盒。她仔细检查每一样物品,最终在盒子底部的衬布下发现了一张隐藏的照片。
照片上是父亲和那个叫陈志强的男子,但不止他们两人。还有第三个人站在他们中间,一只手搭一人的肩膀,笑得自信而张扬。这个人的脸被刻意划花了,无法辨认,但身形和姿态莫名熟悉。
照片背面有一行模糊的字迹:“三剑客,2003年夏,最后的欢聚。”
苏晚晴凝视着那张被毁坏的脸,努力在记忆中搜寻。突然,一个遥远的片段闪现——她十岁那年,父亲曾带她去参加一个聚会,有个高大的叔叔把她举到肩上,笑着说她将来一定会有大出息。
那个叔叔的脸在记忆中已经模糊,但他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小晴晴,记住,人生就像开车,有时候需要勇敢踩油门,有时候要知道及时刹车。”
当时父亲的表情似乎有些紧张,很快就把她从那人的肩上抱了下来。
那个人是谁?与父亲的秘密有什么关系?为什么他的脸要被刻意毁去?
线索如碎片般散落各处,还无法拼凑出完整图画。但苏晚晴有一种直觉:这些碎片最终都将指向一个令人震惊的真相。
而那个真相,很可能与她自身息息相关。
窗外,不知何时又飘起了雪花。苏晚晴握紧手中的照片,知道这场追寻真相的道路将充满荆棘。
但她不再害怕。因为无论风暴多强,她已准备好面对。
为了父亲,也为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