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当他回头,看到阿尔忒恩那张因愤怒而扭曲的脸,那双闪烁着贪婪与暴虐的眼睛时,所有的犹豫与挣扎又被强行压了下去——
他是阿尔忒恩的骑士,从宣誓的那天起,就该是王子手中最锋利的剑,无论这把剑指向的是正义,还是深渊。
“弓箭手!瞄准海龟与海龟之间的缝隙射击!”
卡修斯深吸一口气,沉声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像被风吹动的琴弦。
他没有让弓箭手直接瞄准人鱼战士,而是选择了那些狭窄、刁钻的“缝隙”——
这是他此刻唯一能做的“反抗”,既遵守了命令的形式,又能给那些年轻的生命,留一丝喘息的生机。
弓箭手们虽有些疑惑,却还是立刻调整了方向。
箭支如密集的雨点,射向海龟背甲之间的空隙。
大部分箭都落了空,扎进翻涌的海水里,只激起一圈圈涟漪;少数几支擦过人鱼战士的鳞片,留下一道浅浅的血痕,却远不足以致命。
海水中,南昭将这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她微微蹙起眉,握着唤浪笛的手指顿了顿——卡修斯的命令太奇怪了。
以他常年征战的经验和精准的指挥能力,绝不该犯这样“低级”的失误。
他眼底一闪而过的挣扎,像投入湖面的石子,在她心里漾开一圈圈疑惑的涟漪。
「南姐,那个骑士好像在帮我们!」
竹子的声音带着惊讶,在脑海里嗡嗡作响,
「他明明可以让弓箭手直接射人鱼的,却偏偏要射缝隙!这根本就是故意放水啊!」
南昭没有说话,只是将唤浪笛握得更紧,冰凉的笛身硌着掌心。
她能清晰地感知到卡修斯情绪里的翻涌——有对阿尔忒恩的忠诚如铁索般紧绷,有对人鱼战士的愧疚似潮水般漫涨,还有一丝深埋的痛苦,像海底的暗礁,藏在最深处。
这个骑士,不像阿尔忒恩那样浑身长着冷酷的尖刺,他的心里,分明还藏着一丝未泯的善意,只是被誓言捆得太紧。
就在这时,“荣耀号”的船身突然剧烈摇晃了一下,像被一只巨手狠狠掀动。
甲板上的水手们惨叫着纷纷摔倒,有的直接滚进了海里。
亚瑟的声音从船底传来,带着穿透海水的兴奋:
“塞莉娅!我们刺穿了他们的主舱!海水已经淹到一半了,这船撑不了多久了!”
阿尔忒恩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他踉跄着扶住船舷,指节因用力而抠进木头里,朝着卡修斯嘶吼:
“快!让水手们把备用的船桨放下去!我们要冲出去!只要冲出珊瑚阵,就能联系上后面的船队,我还能翻盘!”
卡修斯立刻转身,对着惊慌失措的水手们沉声下达命令。
可就在这时,眼角的余光瞥见一道白色的身影从船舱里冲了出来——是希贝尔!
她的头发散乱地贴在脸上,原本洁白的裙摆沾满了泥土和暗红色的血迹,手里紧紧攥着一把从守卫那里抢来的短剑,剑刃上还沾着血珠。
她没有看任何人,径直朝着船尾的破雾弹控制装置跑去,脚步踉跄却异常坚定。
“希贝尔公主!”
卡修斯的瞳孔骤然缩紧,心脏像被一只手攥住,想也没想就追了上去。
风声在耳边呼啸,他甚至能听见自己沉重的呼吸声。
希贝尔听到身后急促的脚步声,跑得更快了。
裙摆被甲板上的木屑勾住,她用力一扯,硬生生撕下一块布料,眼里只有船尾那座黄铜操作台——
只要毁掉破雾弹的控制装置,莫尔娜就能重新制造浓雾,人鱼族就能再次占据优势。
她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帮南昭,也帮自己,逃离这个充满谎言和杀戮的牢笼,哪怕粉身碎骨。
“公主!停下!”
卡修斯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焦急,他不想伤害希贝尔,可他也不能让她破坏阿尔忒恩的计划。
他加快脚步,在希贝尔即将触碰到操作台时,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他的力气很大,指节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
希贝尔用力挣扎,手腕被攥得生疼,却丝毫没有退缩。
她回头瞪着卡修斯,眼里的决绝像淬了冰:
“卡修斯,你醒醒吧!阿尔忒恩根本不爱任何人,他只爱他的权力!你跟着他,为他杀戮,为他背叛良知,最后只会成为他登顶的垫脚石,被他一脚踢开!”
卡修斯的心脏猛地一痛,像被希贝尔手里的短剑狠狠刺穿。
她的话像一把锋利的刀,精准地剖开了他一直以来的自我欺骗。
他知道希贝尔说的是对的,阿尔忒恩的眼里从来只有利益,连他这个最忠诚的骑士,也不过是枚有用的棋子。
可他不能背叛阿尔忒恩——那是他十五岁那年,对着国王的王冠许下的誓言,是他这些年活下去的唯一意义。
“公主,别再闹了。”
卡修斯的声音沙哑,抓着她手腕的手却松了半分,眼里的挣扎几乎要溢出来,
“回到地牢里去,等这场战争结束......”
“没有结束!”
希贝尔猛地甩开他的手,短剑直指操作台的引线,
“要么自由,要么死!”
“我是王子的骑士。”
卡修斯的声音低沉而沙哑,他握紧希贝尔的手腕,不让她动弹,
“公主,别再做傻事了。回到地牢里,我会求王子饶你一命。”
“饶我一命?”
希贝尔冷笑一声,眼里满是嘲讽,
“他的饶命,就是把我送给邻国的老国王,让我继续做他的棋子!卡修斯,你看看下面!”
她指着海面,
“那些人鱼和我们一样,都是被他伤害的人!你还要帮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