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雾之海的战斗已过去半月，人鱼宫殿的珊瑚枝上，重新缀满了星星点点的海葵，粉嫩的触手随着水流轻轻摇曳。
受伤的战士们也渐渐康复，练兵场上又回荡起整齐的呼喝声，恢复了往日的热闹。
南昭站在寝宫的窗边，指尖轻轻摩挲着老蚌阿婆送来的贝壳地图，目光久久停留在“洛兰王国旧城堡”的标注上。
那里沉在离人鱼宫殿百里外的浅海，是莫尔娜曾经的故国，也是第二块深海之心碎片的藏身处。
“要去洛兰找莫尔娜吗？”
亚瑟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他刚结束晨练，墨绿的长发还沾着水珠，顺着发梢滴落，手里提着一把刚打磨好的鲨鱼牙刃，刃口在光线下闪着凛冽的寒芒。
“我陪你去，洛兰海域的暗礁很多，还有不少人类留下的陷阱，我熟。”
南昭回头，看着他额角的汗珠顺着轮廓分明的脸颊滑落，滴在银灰色的鳞甲上，溅起细碎的光点。
她弯了弯唇角，点了点头：“好。我们先去沉船找莫尔娜，老蚌阿婆说，只有她能打开城堡的魔法守护。”
两人换上轻便的潜行战衣，亚瑟还特意带上了奥托——
这只以话痨闻名的章鱼，对海底地形的熟悉程度，堪比人鱼族最资深的地图师。
奥托兴奋地用触手卷着一盏发光的水母，在前面晃晃悠悠地引路：
“小美鱼！亚瑟！洛兰城堡我去过好几次呢！里面全是生锈的盔甲和破碎的镜子，可有意思了！就是有好多人类留下的破渔网陷阱，不过别怕，凭我这聪明才智，保管能帮你们绕开！”
百里的路程，在三人迅捷的游动下，不过一个时辰便到了。
洛兰旧城堡的轮廓渐渐在前方浮现——它半沉在浅海的沙床上，斑驳的城墙早已被海水侵蚀得坑坑洼洼，爬满了墨绿色的海藻，像裹了层破旧的绒毯。
几座残破的塔楼歪斜着，仿佛随时会坍塌，整座城堡像一个垂暮的巨人，沉默地卧在海底，透着一股苍凉的死寂。
城堡的大门紧紧闭着，门楣上依稀刻着“洛兰”二字，字迹早已被岁月磨得模糊，却仍能从那遒劲的笔画中，窥见几分当年的恢弘气象。
莫尔娜早已在城堡门口静候。她依旧裹着那件陈旧的黑斗篷，宽大的兜帽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深陷的眼睛，正怔怔望着城堡的大门，眸底翻涌着复杂难辨的情绪。
听到身后传来的水声，她缓缓回头看向南昭与亚瑟，声音沙哑如磨砂：“你们来了。”
“莫尔娜，老蚌阿婆说，只有你能打开这里的魔法阵。”
南昭轻声说道，目光落在城堡紧闭的大门上——
那里萦绕着一层若隐若现的淡紫色光膜，正是魔法守护的痕迹，在海水中微微浮动。
莫尔娜点了点头，沉默着走到大门前，缓缓摘下了兜帽。
南昭这才第一次清晰地看到她的脸——深深的皱纹爬满了脸颊，眼角和嘴角的疤痕扭曲地交织着，像干涸龟裂的河床，透着岁月的沧桑。
可她的眼睛却异常明亮，像藏着两簇未曾熄灭的火焰，灼灼地映着眼前的城堡。
她伸出枯瘦的手，指尖轻轻触碰那层淡紫色的光膜。
光膜瞬间如水面般泛起涟漪，涟漪中竟清晰映出她年轻时的模样——
一头灿烂的金色长发，明媚得像阳光下的麦田，脸上带着无忧无虑的笑容，穿着洁白的公主裙，站在城堡的露台上，身后是飘扬的洛兰王国旗帜。
“这是我十八岁那年布下的魔法阵。”
莫尔娜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那时我刚学会高阶魔法，天真地以为，凭着它就能守护洛兰，守护所有我爱的人。可最后......却是这魔法，间接害了我，也毁了整个洛兰。”
她深吸一口气，指尖渐渐泛起淡绿色的光芒，那光芒温柔而纯粹，缓缓注入光膜之中。
随着光芒的流淌，大门门楣上“洛兰”二字渐渐亮起金色的光晕，淡紫色的光膜如同冰雪消融般慢慢消散，露出了后面布满锈迹、早已腐朽的城门。
莫尔娜伸手推开门，厚重的城门发出“吱呀——”的声响，悠长而沉闷，像一个沉睡了千年的老人终于被唤醒，带着无尽的疲惫与叹息。
城堡内部比想象中更加残破。
大厅的穹顶塌了一半，阳光从缺口斜斜地洒下来，在积满沙尘的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墙壁上的壁画早已被海水侵蚀得褪色模糊，只能隐约看出上面画着骑士策马、公主微笑的图案；
地上散落着无数破碎的瓷器、锈迹斑斑的盔甲和断裂的长剑，偶尔有几条色彩斑斓的小鱼从盔甲的缝隙里游过，搅动起细小的沙粒，在光柱中缓缓飞舞。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的霉味，混杂着岁月沉淀的沧桑，仿佛一脚踏入了被时光遗忘的角落。
“碎片藏在城堡的塔楼里。”
莫尔娜走在最前面，黑斗篷的下摆扫过地上的碎石，发出细碎的摩擦声，
“当年我被放逐前，把它藏在了我的梳妆镜后面，用魔法层层封印了起来。”
四人沿着残破的石梯往上走，楼梯的台阶早已被海水泡得松动，每踏一步都发出“咯吱咯吱”的呻吟，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坍塌。
走到三楼的塔楼门口时，奥托突然停下，八只触手警惕地绷紧，压低声音道：
“小心！前面有人类的渔网陷阱！”
南昭与亚瑟立刻顿住脚步，顺着奥托示意的方向看去——
塔楼门口的地面上，铺着一张巨大的隐形渔网，网绳上缠着密密麻麻的锋利刀片，闪烁着寒光。
显然，只要稍有触碰，那些刀片就会立刻弹出，将靠近的生物割伤。
“是阿尔忒恩的人留下的。”
亚瑟皱紧眉头，伸手摸了摸渔网的绳子，指尖传来粗糙的触感，
“这绳子是新的，应该是他们上次船队经过时，偷偷派人来这里探查留下的。”
莫尔娜冷哼一声，眼底掠过一抹讥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