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雪漫过草原的边际,将小木屋裹进一片素白里。
暖炉里的炭火噼啪轻响,跳动的火光在南昭发梢镀上一层柔金,她望着希贝尔指尖倾斜的玻璃罐——
琥珀色的蜂蜜如流淌的月光,缓缓坠入奶白的奶茶中,丝缕蜜液在茶面晕开涟漪,甜香混着奶香漫过鼻尖,像把整个冬日的温柔都揉进了空气里。
南昭不自觉地吸了吸鼻子,思绪忽然飘回遥远的宫殿。
埃拉王后亲手做的海藻糕浮现在眼前,那糕点裹着一层细白的糖霜,入口是淡淡的甜,咀嚼间却能尝到深海独有的鲜,像把海风的气息都藏进了糕点里。
“在想宫里的味道?”
希贝尔的声音拉回她的神思,温热的奶茶杯已递到掌心,瓷杯的暖意顺着指尖蔓延,驱散了指尖残留的凉意。
南昭点头,捧着奶茶轻轻呵出一口气,白雾袅袅间,话语也染上怀念:
“想母后的海藻糕,想亚瑟烤的鱼干——他总爱把鱼干烤得外脆里嫩,还会撒上一点点海盐。”
她顿了顿,眼底泛起细碎的光,
“还想埃里克大哥泡的海草茶,茶汤是浅浅的碧色,喝起来有大海的清冽。”
话音落,她又忍不住补充,语气里藏着几分好奇:
“也想琉璃族的琉璃链,埃里克大哥说亚瑟每天都戴着,不知道是不是真像信里写的那样,阳光一照就泛着七彩的光,像把彩虹串在了手腕上。”
希贝尔笑着放下茶壶,转身从抽屉里取出一个木盒。
盒盖打开的瞬间,几颗圆润的石头映入眼帘——是她们前些日子在草原上捡的宝贝。
有的石头表面缠着浅褐色的花纹,像把草原的风痕刻在了上面;
有的透着淡淡的绿,温润得像极了深海里被海水打磨了千万年的鹅卵石。
“等我们回去,把这些石头带给亚瑟。”
希贝尔拿起一颗绿石头,指尖轻轻摩挲着,
“他不是最喜欢串手链吗?这些石头刚好能派上用场,说不定他还会给我们也串一串呢。”
南昭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立刻从盒里挑出那块最通透的绿石头。
指尖触到石头的刹那,冰凉的触感里藏着一丝温润,她把石头放在掌心把玩着,语气里满是期待:
“我还要给母后捡一块最圆的,她总爱在书桌上放镇纸,这块石头压在书页上,肯定好看;还要给父王捡一块带花纹的,他最喜欢研究这些特别的东西,说不定能从纹路里看出些有趣的故事......”
暖炉的炭火正旺,两人说着宫里的趣事,门外忽然传来“咚咚”的敲门声,轻缓又带着几分拘谨。
希贝尔起身开门,寒风裹着雪粒扑进来,却被阿木高大的身影挡了大半。
他手里握着一把擦得锃亮的镰刀,臂弯里还夹着一小袋炒瓜子,看到希贝尔,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目光落在屋内的南昭身上时,眼神里多了几分好奇,却依旧礼貌:
“希贝尔小姐,我来还镰刀。”
顿了顿,他才小声问,语气里藏着几分试探:
“这位就是你常说的人鱼朋友吧?我听牧民们说,人鱼能在水里自由呼吸,还能操控海浪,是真的吗?”
南昭愣了一下,随即弯起嘴角,眼底盛着笑意点头:
“是真的哦。”
她晃了晃自己的脚踝,语气里带着几分俏皮,
“不过我现在不能变成人鱼的样子,只能像普通人一样在陆地上走,不然的话,我还能带你去看海里的珊瑚礁呢。”
阿木眼里的好奇更浓了,却没有追问更多,只是把炒瓜子递过来,袋子上还带着淡淡的温度:
“这是我妈今天刚炒的瓜子,放了点盐,你们尝尝。”
他看了眼门外的积雪,又补充道:
“雪天路滑,要是需要劈柴或者提水,就喊我一声,我家离这儿近。”
说完,他扛着镰刀转身,脚步轻缓地走进雪地里,很快就留下一串深浅不一的脚印。
希贝尔把炒瓜子倒进白瓷盘里,瓜子壳泛着浅黄的光泽,还带着刚出锅的余温。
她递了一把给南昭,笑着说:
“阿木人很好,上次草原上刮大风,我家的栅栏被吹倒了一大片,他看到了,二话不说就扛着锤子来帮忙,硬是顶着风把栅栏重新钉好了,手都冻红了也没说什么。”
南昭接过瓜子,放进嘴里轻轻一嗑,清脆的声响里,咸香混着瓜子的醇香在舌尖散开。
她看着希贝尔脸上淡淡的笑容,那笑容里藏着安稳与温暖,忽然觉得,希贝尔在这片草原上,早已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小确幸——
有阿木这样真诚的朋友,有一片向日葵花田(等到春天,就能看到满地金黄),有一间装满暖意的小木屋,还有每天清晨冒着热气的奶茶和刚烤好的面包。
暖炉的火还在烧,甜香、咸香与炭火的暖意交织在一起,成了这个雪天里最温柔的风景。
——
阿木肩上扛着那把磨得发亮的镰刀,深一脚浅一脚踩在没过脚踝的积雪里。
每一步落下,都在洁白的雪地上烙下一个深深的脚印,如同他此刻沉甸甸的心事,一串一串,朝着远方延伸。
他忍不住停下脚步,回头望向不远处希贝尔的小木屋。
那座孤零零立在雪原上的屋子,此刻正从窗棂间透出一圈圈暖黄色的光晕,像极了茫茫雪夜里一盏不熄的小灯,驱散了周遭的寒气,也悄悄暖了他的心房。
思绪不由自主飘回去年夏天。
那时草原上的向日葵开得正盛,铺天盖地的金黄晃得人睁不开眼。
就是在那片花海里,他第一次见到了希贝尔。
她穿着一条淡绿色的长裙,裙摆被风吹得轻轻扬起,正踮着脚采摘最高处的一朵向日葵。
阳光穿过花瓣,在她发梢跳跃,整个人像极了从画册里走出来的精灵,美好得让他不敢出声惊扰。
后来,他帮她修补过被风雨吹坏的栅栏,从她那里借走了这把镰刀。
从此,每次路过她的木屋,他总能看到她坐在窗边,要么低头写着信,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
要么提着水壶,温柔地给院子里的向日葵浇水。
她的样子安静又美好,像一幅永远看不够的画。
他知道,希贝尔心里装着一个叫卡修斯的人,也知道她有个形影不离的人鱼朋友。
他从不敢有过多的奢望,只敢远远地看着。
偶尔送些自家酿的蜂蜜、炒好的瓜子,帮她做些劈柴、挑水的力气活,就已经觉得很满足。
他想,只要能这样远远看着她,看着她在这片草原上无忧无虑地生活,就足够了。
雪渐渐小了,远处的羊群传来几声“咩咩”的叫声,像是在催促着他。
阿木紧了紧肩上的镰刀,加快脚步朝着牧场的方向走去。
他心里盘算着,等明年春天来了,向日葵重新铺满田野的时候,他一定要再去希贝尔的花田,帮她除除草,帮她摘那些开得最艳的花。
或许,还能鼓起勇气,邀请她和她的人鱼朋友,到牧场上来,一起吃一顿香喷喷的烤羊肉。
雪地里的脚印,正被新落下的雪花一点点覆盖,可那份藏在他心底的温柔,却像草原上的向日葵一样,无论冬天多么寒冷,只要春天一到,就一定会朝着阳光的方向,努力地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