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时,清荷院的小厨房里飘出淡淡的药香。沈清辞亲自守在灶前,看着砂锅中翻滚的汤羹,神色沉静。
采月轻步走进:“小姐,老爷往这边来了。”
沈清辞颔首,将最后一味药材放入锅中。前世母亲病重时,她为尽孝心钻研药膳,没想到这一世竟先用来达成自己的目的。
沈毅踏入院门时,正看见女儿端着食盒从厨房出来。夕阳的余晖洒在她身上,勾勒出单薄却挺直的脊背。
“父亲。”沈清辞含笑行礼,“女儿新学的黄芪枸杞炖鸡,听说最是补气养血。”
沈毅目光柔和了些:“你有心了。”
父女二人在花厅落座,沈清辞亲自布菜盛汤。沈毅尝了一口,点头赞道:“火候恰到好处,药香入味却不苦涩。”
“父亲喜欢就好。”沈清辞垂眸,“女儿近日读《黄帝内经》,方知养生之道,贵在预防。强健的体魄,才是立身之本。”
沈毅放下汤匙,若有所思地看着她:“辞儿近来变化很大。”
沈清辞心中微动,面上却不动声色:“经历生死,总会有所成长。”
这话说得含糊,沈毅却以为她指的是前些日子落水的事,神色更加温和:“是为父疏忽,没有照顾好你。”
“父亲政务繁忙,女儿理应学会照顾自己。”沈清辞趁机道,“其实女儿近日一直在想,若是能习武强身,或许就不会那般轻易落水了。”
沈毅一怔:“习武?”
“女儿知道这个请求有些唐突。”沈清辞起身,郑重行礼,“但女儿深思熟虑,觉得习武不仅能强身健体,更能磨练心志。女儿不愿再做那个遇事只能束手无策的弱质女流。”
沈毅沉吟不语,目光在女儿脸上逡巡。从前的沈清辞娇弱温顺,绝不会提出这等要求。可眼前的女儿,眼神坚毅,姿态从容,竟让他想起年轻时在战场上见过的那些巾帼英雄。
“你可知道,京城贵女中习武者寥寥无几?”沈毅缓缓道,“便是有些将门之女,也多是学些花拳绣腿。”
“女儿要学,就学真本事。”沈清辞抬头,目光灼灼,“不求成为什么武林高手,但求有自保之力,遇险时不至于任人宰割。”
这话触动了沈毅的心事。他想起前几日暗卫回报,说柳姨娘的兄长近日行踪诡秘,似乎与一些江湖人士有所往来。若是府中有人心怀不轨......
“你可是听说了什么?”沈毅试探地问。
沈清辞心中了然,知道父亲已经对柳姨娘起了疑心,却故作不知:“父亲何出此言?女儿只是从那日落水后,常常夜不能寐,总想着若有些功夫在身,或许就能......”
她适时停住,眼中适时闪过一丝后怕。
沈毅见状,心中最后一点疑虑也消散了。女儿这是被吓坏了,想要学武防身,也是情理之中。
“既然你心意已决,为父便为你请个武师。”沈毅终于松口,“不过习武辛苦,你可要想清楚了。”
沈清辞眼中闪过喜色:“女儿不怕辛苦!”
“好!”沈毅难得露出笑容,“这才像我沈毅的女儿。明日我就让管家去寻个靠谱的女武师......”
“父亲,”沈清辞忽然打断,“女儿想请个男师父。”
沈毅皱眉:“这恐怕不妥......”
“女儿听说,真正的高手多是男子。”沈清辞早有准备,“女儿要学就学最好的。至于礼数,可以在院中设屏风,或者女儿戴着帷帽学习。”
她顿了顿,又道:“再说,若是请女武师,难免引人注目。女儿不想让外人知道我在习武。”
这话说得在理。沈毅沉吟片刻,终是点头:“就依你。不过这事要保密,我会找个可靠的师父,每三日来府上一次,在清荷院的后院教你。”
“谢父亲!”沈清辞真心实意地行礼。
目的达成,她又陪着父亲用了些饭菜,说了会闲话,直到夜幕低垂,沈毅才起身离去。
送走父亲,沈清辞独自站在院中,望着天边渐亮的星子,长长舒了口气。
第一步,终于迈出去了。
三日后,清晨的薄雾还未散尽,清荷院的后院已经摆好了练功用的器具。沈清辞穿着一身利落的窄袖衣裙,长发高高束起,静静等候。
脚步声由远及近,管家引着一个青衣男子走进院子。
“大小姐,这位是秦师父。”
沈清辞抬眸望去,不由一怔。眼前的男子约莫二十出头,眉目清俊,身姿挺拔,虽穿着朴素,却自有一股不凡的气度。更让她惊讶的是,这人竟有几分眼熟。
“在下秦川,见过大小姐。”男子抱拳行礼,声音清越。
沈清辞猛然想起,前世夜君离身边有个得力暗卫,似乎就叫秦川。难道......
她压下心中惊疑,还了一礼:“有劳秦师父。”
管家退下后,院中只剩二人。秦川目光如电,仔细打量着她:“大小姐为何想要习武?”
沈清辞早已备好说辞:“强身健体,防身自卫。”
秦川挑眉:“仅此而已?”
“师父以为呢?”沈清辞不答反问。
秦川忽然笑了:“有意思。那日在宫中见大小姐抄经,还以为是个文静性子,没想到......”
沈清辞心中一震:“秦师父见过我?”
“摄政王府的侍卫,偶尔也要负责宫中护卫。”秦川说得轻描淡写,“正巧那日当值。”
沈清辞顿时明了。什么正好当值,分明是夜君离特意派来的人。看来那日的信,他不仅收到了,还十分重视。
“既然如此,秦师父应该明白,我需要的不是花架子。”沈清辞直视着他。
秦川点头:“王爷吩咐了,要对大小姐倾囊相授。”他走到院中空地,“不过在那之前,我要看看大小姐的根基。”
他示范了几个基本动作,沈清辞依样画瓢。让她惊喜的是,这具身体虽然柔弱,但柔韧性极好,许多动作做起来并不费力。
更让她意外的是,某些招式她竟觉得似曾相识,仿佛肌肉里还残留着前世的记忆。
“大小姐果然有天分。”秦川眼中闪过赞赏,“不过习武最忌急功近利,今日就先学这些基础动作。三日后再来,希望大小姐已经练熟。”
一个时辰后,秦川告辞离去。采月连忙送上汗巾和茶水:“小姐快歇歇,这一大早的,何苦受这个罪。”
沈清辞抹去额角的细汗,嘴角却带着笑意:“这才只是开始。”
接下来的日子,沈清辞除了必要的应酬,几乎把所有时间都用在习武上。每天天不亮就起床练功,夜里还要温习白日所学的招式。
秦川教学极为严格,但也确实倾囊相授。从最基本的拳脚功夫,到后来的一些暗器技巧,都一一传授。
这日,沈清辞正在练习一套新学的拳法,忽然听见墙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谁?”她警觉地收势。
墙外静默片刻,而后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大小姐好耳力。”
沈清辞蹙眉:“秦师父?”
秦川从院门走进,神色有些凝重:“方才有人在墙外窥探。”
沈清辞心中一凛:“可看清是谁?”
“身形娇小,应该是个丫鬟。”秦川道,“我追出去时已经不见了。”
采月脸色发白:“定是二小姐派来的人!小姐习武的事怕是瞒不住了!”
沈清辞沉吟片刻,反而笑了:“瞒不住也好。正好让有些人知道,我不再是那个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秦川眼中掠过一丝欣赏:“大小姐心中有数就好。”他顿了顿,“不过为防万一,从明日起,我会提前半个时辰来。”
“有劳秦师父。”
待秦川离去,沈清辞对采月道:“去请采星来。”
不过一刻钟,采星匆匆赶到。沈清附在她耳边低语几句,采星连连点头,很快又悄无声息地退下。
采月担忧地问:“小姐,可是要有什么动作?”
沈清辞望着院中那棵老槐树,目光渐冷:“有人既然想窥探,那就让他们看个够。”
是夜,怡兰院内,柳姨娘听着巧儿的回报,眉头紧锁。
“你看清楚了?她真的在习武?”
巧儿连连点头:“千真万确!奴婢亲眼看见大小姐在练拳,还有个男师父在旁指导。”
柳姨娘手中的茶盏重重一顿:“好个沈清辞,真是越发不把规矩放在眼里了!居然敢在府中私会外男!”
“姨娘,这可是个好机会!”巧儿眼中闪着算计的光,“若是传出去,大小姐的名声可就毁了!”
柳姨娘却摇头:“现在还不是时候。老爷近来对我已有不满,若无确凿证据,贸然出手反而落人话柄。”
她在房中踱步,忽然停住:“你去继续盯着,最好能抓到他们......亲近的证据。”
巧儿会意,躬身退下。
柳姨娘独自站在窗前,望着清荷院的方向,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沈清辞,就让你再得意几日。等你身败名裂的那天,看还有谁能护着你!
清荷院里,沈清辞对镜卸妆,镜中的少女眉眼间已多了几分英气。
采星悄声进来:“小姐,果然如您所料,巧儿又去怡兰院报信了。”
沈清辞唇角微扬:“很好。就让她们以为抓到了我的把柄。”
她起身走到书案前,提笔写下一张字条:“明日你把这个交给秦师父。”
采星接过字条,只见上面写着四个字:将计就计。
夜色渐深,沈清辞却毫无睡意。她站在窗前,感受着体内渐渐充盈的力量,心中一片清明。
这一世,她不仅要报仇雪恨,更要真正掌握自己的命运。而武功,就是她迈出的第一步。
远处传来更鼓声,三更天了。
沈清辞轻轻合上窗,吹熄了灯。黑暗中,她的眼睛亮得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