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渐沉,镇国公府内灯火次第亮起,将雕梁画栋映照得如同白昼。沈清辞站在窗前,望着院中渐暗的天色,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中的印章。外祖父留下的这枚信物冰凉坚硬,却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
“小姐,礼服已经仔细检查过了。”采月轻手轻脚地走进来,压低声音回禀,“奴婢按您的吩咐,将礼服里外都查看了一遍,暂时没有发现异常。”
沈清辞微微颔首,目光却依然停留在窗外。暮春的晚风带着花香拂面而来,她却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
“绣房那边有什么动静?”
“二小姐身边的翠儿今日去了三趟绣房,说是给柳姨娘取新做的衣裳。”采月蹙眉道,“每次都要在放置礼服的偏殿外转悠,被守门的婆子拦下了。”
沈清辞唇角勾起一抹冷笑。果然还是不死心。
前世就是在这个夜晚,沈若薇买通了守夜的丫鬟,在礼服的腋下处动了手脚。那针脚做得极为隐蔽,不仔细查看根本发现不了,偏偏在行礼时最易崩开。
“去把备用的礼服取来。”沈清辞忽然转身,眸中闪过一丝锐利。
采月怔了怔:“小姐是要......”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沈清辞轻轻抚过桌上摆放整齐的鹅黄织锦礼服,“既然有人对这身衣裳如此上心,我们不妨陪她演完这出戏。”
采月会意,立即从箱笼深处取出一件样式相似的礼服。这是沈清辞半月前就吩咐暗中准备的,连绣娘都是特意从外头请来的,府中知道的人寥寥无几。
两件礼服并排放在一处,乍看之下几乎一模一样,唯有袖口处的绣样略有不同。原版绣的是缠枝莲纹,备用这件则是百蝶穿花。
“把原版礼服挂到显眼处,这件......”沈清辞指尖轻点备用的那件,“收到屏风后的衣架上,用常服掩着。”
采月依言照做,忍不住问道:“小姐既然知道二小姐要动手,为何不直接揭穿她?”
“打草惊蛇岂非无趣?”沈清辞走到妆台前,将白玉簪从发间取下,“我要让她自以为得逞,在众目睽睽之下自食恶果。”
铜镜中映出她清冷的容颜,那双经历过生死轮回的眼眸深不见底。前世的种种屈辱如在眼前,这一世,她要让那些算计她的人尝尝被反噬的滋味。
夜色渐浓,府中渐渐安静下来。沈清辞屏退其他侍女,只留采月一人在房中伺候。
“你去歇着吧,今夜不必守夜。”沈清辞对采月道,“记住,无论听到什么动静,都不要出来。”
采月担忧地看着她:“小姐一个人......”
“无妨。”沈清辞从枕下取出那柄匕首,寒光在烛火下一闪而过,“我自有分寸。”
待采月退下后,沈清辞吹熄了烛火,独自坐在黑暗中。月光透过窗棂,在青石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她合目养神,耳力却敏锐地捕捉着外面的每一丝声响。
更漏滴答,时间一点点流逝。
约莫子时三刻,窗外忽然传来极轻微的脚步声。若非沈清辞早有准备,几乎要错过这细微的动静。
她悄无声息地移到窗边,透过缝隙向外望去。只见一个纤细的身影正蹑手蹑脚地靠近她的房门,看身形是个小丫鬟。
那人在门外停留片刻,似乎在确认屋中之人是否睡熟。随后,一阵极淡的烟雾从门缝中飘入,带着若有若无的甜香。
迷香?
沈清辞立即屏住呼吸,心中冷笑。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沈若薇倒是费了不少心思。
片刻后,房门被轻轻推开。一个小丫鬟闪身进来,径直走向挂在显眼处的礼服。
借着月光,沈清辞认出这是沈若薇院中的三等丫鬟小莲。前世这个丫鬟后来成了沈若薇的心腹,没少帮着做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小莲显然对迷香的效果十分自信,丝毫没有查看床榻的方向。她熟练地取出针线,开始在礼服的腋下处动手脚。
沈清辞在暗处静静观察,发现小莲的针法颇为奇特。她不是直接剪断线头,而是用特殊的手法将几处关键的缝线挑松,这样平时看不出异常,一旦动作幅度过大,就会瞬间崩开。
真是好手段。
就在小莲即将得手之时,沈清辞忽然出声:“深更半夜,妹妹的丫鬟不在自己院中当值,来我房中做什么?”
小莲吓得浑身一颤,针线掉在地上。她猛地回头,看见沈清辞好整以暇地站在阴影中,手中把玩着那柄匕首。
“大、大小姐......”小莲脸色煞白,语无伦次,“奴婢、奴婢是来......”
“来帮我修补礼服?”沈清辞缓步走近,月光照在她清冷的脸上,显得格外慑人,“真是忠心可嘉。”
小莲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大小姐饶命!是、是二小姐让奴婢来的!”
“哦?”沈清辞在她面前站定,俯视着这个瑟瑟发抖的丫鬟,“二小姐让你来做什么?”
“让、让奴婢在礼服上动些手脚......”小莲抖得如同风中落叶,“说明日及笄礼上,要让大小姐出丑......”
沈清辞用匕首挑起地上的针线:“就用这个?”
小莲不敢抬头,只是拼命磕头:“奴婢知错了!求大小姐饶命!”
沈清辞沉默片刻,忽然道:“你家中还有个病重的母亲,对吧?”
小莲猛地抬头,眼中满是惊惧:“大小姐怎么知道......”
“我不但知道这个,还知道你弟弟在城南的私塾念书。”沈清辞语气平静,却带着无形的压力,“你若肯为我做一件事,我不但可以饶过你这次,还能请太医为你母亲诊治。”
小莲怔怔地看着她,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当然,你也可以选择继续为二小姐卖命。”沈清辞话锋一转,匕首的寒光映在小莲脸上,“不过你要想清楚,事成之后,二小姐会不会留你这个活口?”
小莲浑身一颤,显然被说中了心事。
“大小姐想要奴婢做什么?”她颤声问道。
沈清辞弯腰拾起那枚特殊的绣花针:“很简单。明日及笄礼前,你去告诉二小姐,事情已经办妥了。”
小莲愣住了:“可是这礼服......”
“这你不必操心。”沈清辞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你只需按我说的做,我保你全家平安。”
小莲犹豫片刻,终于咬牙道:“奴婢愿为大小姐效劳。”
“很好。”沈清辞从袖中取出一锭银子,“这个你先拿着,给你母亲抓药。事成之后,另有重赏。”
小莲接过银子,眼眶微红:“多谢大小姐!”
“记住,”沈清辞的声音忽然冷了下来,“若敢阳奉阴违,后果你应该明白。”
“奴婢不敢!”小莲连连磕头。
打发走小莲后,沈清辞重新点亮烛火。采月从耳房出来,脸上带着担忧:“小姐相信她会守口如瓶?”
“她不敢不守。”沈清辞淡淡道,“我既然能查到她的家世,自然也有能力让她全家在京城待不下去。”
采月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忽然注意到沈清辞手中的绣花针:“这是......”
“沈若薇倒是费心了。”沈清辞将针举到烛光下细看,“这是西域传来的冰蚕丝,韧性极强却不易察觉,最适合做这种机关。”
前世她就是栽在这小小的冰蚕丝上,今生倒要看看,沈若薇如何自食其果。
“把礼服换过来吧。”沈清辞吩咐道,“明日,我要给二妹妹一个惊喜。”
采月连忙将两件礼服对调,忍不住问道:“小姐如何知道小莲会来?”
“猜的。”沈清辞轻描淡写地带过。
其实她记得很清楚,前世及笄礼后,沈若薇身边的一个小丫鬟突然暴毙。当时只说是突发急病,现在想来,恐怕是事成后被灭口了。这一世她早有防备,自然要抢先一步拿住这个把柄。
一切安排妥当,已是三更时分。沈清辞却毫无睡意,独自坐在窗前沉思。
明日及笄礼上,除了礼服这一出,恐怕还有别的陷阱。李嬷嬷提到的宾客名单,远房表亲的刁难,还有靖王送来的那支步摇......
她忽然想起什么,起身从妆匣中取出步摇。中空的管身已经重新封好,看起来与寻常首饰无异。
“采月,明日把这支步摇交给门房,就说是我落下的,让她们好生收着。”
采月疑惑道:“小姐不戴着吗?”
“这么贵重的礼物,自然要好好珍藏。”沈清辞意味深长地道,“说不定哪天,它能派上大用场。”
她记得前世的及笄礼上,靖王萧煜特意问起这支步摇。当时她羞怯地戴着,引来不少羡慕的目光。现在想来,那不过是萧煜在确认计划是否顺利进行。
这一世,她偏要让他失望。
窗外忽然响起夜莺的啼鸣,清脆悦耳。沈清辞推开窗,看见一轮弯月挂在树梢,清辉洒满庭院。
明天,就是她重生后的第一场战役。那些隐藏在暗处的敌人,那些精心设计的陷阱,都将成为她反击的利器。
夜风拂过,带来海棠的芬芳。沈清辞深深吸了一口气,眼神愈发坚定。
这一世,她不会再任人宰割。那些欠她的债,她要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远处传来打更的声音,四更天了。
沈清辞轻轻合上窗,吹熄了烛火。黑暗中,她的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