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丝密密地斜织在夜色中,廊下的灯笼在风中轻轻摇曳,将沈清辞的身影拉得忽长忽短。她站在回廊尽头,目送柳姨娘匆匆赶往书房的背影,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
采月撑开油纸伞,轻声提醒:小姐,雨大了,该回去了。
沈清辞正要转身,却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另一条回廊快步走来,正是母亲柳氏身边的大丫鬟碧云。
大小姐,碧云福了福身,夫人请您过去一趟。
沈清辞眸光微动:母亲还未歇下?
夫人说今日是大小姐的好日子,想与您说说话。碧云笑着道,方才老爷那边派人传话,说待会也要过去呢。
细雨敲打着伞面,发出细碎的声响。沈清辞随着碧云往正院走去,心中已有了计较。想必父亲处置完柳姨娘母女后,要与母亲商议此事。
正院内灯火通明,柳氏半靠在临窗的榻上,身上盖着薄衾。见女儿进来,她苍白的脸上浮现温柔的笑意。
辞儿来了,快坐。
沈清辞行礼后在一旁坐下,仔细端详母亲的气色。比起前世此时母亲已缠绵病榻的模样,这一世因她暗中调理,柳氏的身子明显好转许多。
今日累了吧?柳氏拉过女儿的手,轻轻拍了拍,为娘在屋里都听说了,你今日在及笄礼上很是出彩。
母亲过奖了。沈清辞垂眸,女儿只是尽力而为。
柳氏凝视着女儿,目光中带着些许困惑:辞儿,你近来变了许多。
沈清辞心中一紧,面上却不动声色:女儿长大了,自然不能再像从前那般天真。
不只是长大...柳氏轻叹,从前的你,像一朵需要人呵护的娇花。如今却像是...经历过风雨的翠竹,柔韧中自有风骨。
这话说得意味深长。沈清辞正要开口,门外传来脚步声,沈毅大步走了进来。
父亲。沈清辞起身行礼。
沈毅摆手让她坐下,自己在柳氏榻边坐了,神色复杂地看着女儿:柳姨娘已经认了。那玉镯确实是她偷偷给若薇的,胭脂里的药也是她找人配的。
柳氏闻言,脸色顿时苍白:她...她为何要如此?
嫉妒使人面目全非。沈毅沉声道,这些年,我念在她为沈家生养了女儿,对她多有宽容,不想竟纵得她如此不知分寸。
沈清辞安静地听着,心中冷笑。何止是不知分寸,前世柳姨娘母女可是要将整个镇国公府都拖入深渊的。
那...父亲打算如何处置?她轻声问。
沈毅沉吟片刻:柳姨娘禁足半年,份例减半。若薇闭门思过三个月,好生学学规矩。
这个处罚,说重不重,说轻不轻。沈清辞明白,父亲终究是顾念着骨肉亲情。
父亲处置得妥当。她温声道,毕竟都是家事,闹大了对镇国公府名声无益。
沈毅有些意外地看了女儿一眼:你不觉得为父罚得太轻?
轻重在于人心。沈清辞抬眼,目光清亮,若她们能从此改过,自是好事。若不能...来日方长。
这话中的深意让沈毅微微一怔。他看着女儿沉静的眉眼,忽然觉得这个一直被他当做孩子的嫡女,已经长成了一个有主见、有谋略的大家闺秀。
今日周太傅对你赞赏有加,沈毅转移了话题,摄政王更是送来重礼。辞儿,你让为父很是惊喜。
柳氏也柔声道:是啊,方才还有几位夫人派人送来帖子,想请辞儿过府做客呢。
沈清辞浅浅一笑:这都是托父亲的福。若非生在镇国公府,女儿再如何,也入不了这些贵人的眼。
这话说得谦逊,却点明了一个事实——她的荣耀与镇国公府息息相关。沈毅闻言,眼中赞赏更深。
你能明白这个道理,很好。他欣慰地道,镇国公府的嫡女,原该如此。
窗外雨声渐密,屋内烛火摇曳。沈清辞为父母各斟了一杯热茶,动作优雅从容。
父亲、母亲,她轻声道,女儿有一事相求。
但说无妨。沈毅心情正好,爽快应道。
女儿想请一位武师,学些防身的功夫。
这话一出,沈毅和柳氏都愣住了。
胡闹!柳氏最先反应过来,大家闺秀,学什么武功?传出去像什么样子!
沈清辞不慌不忙:母亲,正因是大家闺秀,才更该学些防身的本事。今日及笄礼上的种种意外,难道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沈毅若有所思:你是担心...
女儿只是觉得,与其事事依赖他人保护,不如自己有些本事。沈清辞语气平和,况且学武也能强身健体,女儿见母亲身子弱,还想学成后教母亲几个养生的招式呢。
柳氏还要反对,沈毅却摆了摆手:你说的不无道理。今日若不是你机警,及笄礼上怕是真要出大乱子。
他沉吟片刻:这样吧,为父明日就让人去寻个可靠的女武师,专门教你些防身的功夫。只是切记,不可荒废了琴棋书画。
女儿明白。沈清辞垂首应下,掩去眼中的笑意。
这一世,她绝不会再像前世那样,做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武功、谋略,她都要握在手中。
还有一事,沈毅又道,过几日靖王府设宴,给府上也递了帖子。辞儿,你...
女儿会去的。沈清辞接口道,靖王毕竟是皇室贵胄,该有的礼数不能少。
但她心中冷笑,这一世,她绝不会再被萧煜的虚情假意所蒙蔽。
柳氏欣慰地看着女儿:辞儿真是懂事了。
三人又说了会闲话,雨势渐小,沈清辞才起身告辞。
走出正院,雨后的空气格外清新。采月提着灯笼在前引路,主仆二人缓缓走在湿漉漉的石板路上。
小姐今日在老爷夫人面前,真是应对得当。采月轻声道,奴婢瞧着,老爷对小姐越发看重了。
沈清辞望着远处沈若薇院落的方向,那里灯火昏暗,寂静无声。
这还不够。她淡淡道,要让他们真正放心,还需要时间。
转过回廊,却见一个小丫鬟提着食盒,鬼鬼祟祟地往偏院方向去。采月正要呵斥,被沈清辞拦住。
那是柳姨娘身边的巧儿。采月低声道,这么晚了,她要去哪?
沈清辞眸光微闪:跟上去看看。
主仆二人悄悄跟在后面,见巧儿七拐八绕,竟是往府中一个偏僻的角门去了。角门外似乎有人接应,巧儿将食盒递出去,又接过一个小包裹,匆匆返回。
小姐,要拦住她吗?采月问。
沈清辞摇头:不必。且看看她们还要玩什么把戏。
她心中明镜似的,柳姨娘虽被禁足,却绝不会安分守己。今日这一出,怕是又要生出什么事端。
回到自己的清荷院,沈清辞屏退左右,独自站在窗前。夜风拂过,带着荷塘的清香,也带来一丝若有若无的异样气息。
她眸光一凛,悄无声息地移到门后。
沈大小姐好警觉。一个低沉的男声在窗外响起。
沈清辞握紧袖中的匕首:阁下深夜造访,所为何事?
窗外人影一晃,一个玄衣男子已立在房中,正是夜君离。
王爷真是好兴致,沈清辞收起匕首,语气平静,深夜擅闯女子闺房。
夜君离目光扫过她淡定的神色,眼中闪过一丝欣赏:本王是来提醒沈小姐,近日小心饮食。
沈清辞心中一动:王爷听到了什么风声?
柳姨娘的兄长,前日与靖王府的一个侍卫见过面。夜君离淡淡道,巧的是,那侍卫擅长用毒。
沈清辞眸光骤冷:多谢王爷提醒。
不必谢我。夜君离转身欲走,又停住脚步,今日那份礼,可还喜欢?
沈清辞想起那方九龙端砚,微微一笑:王爷厚赐,清辞受宠若惊。
希望有朝一日,能看到你用它写下惊世之作。夜君离话音未落,人已消失在夜色中。
沈清辞站在原地,心中波澜起伏。夜君离的屡次相助,究竟意欲何为?是真的欣赏,还是另有所图?
她走到书案前,看着那方九龙端砚,轻轻抚过砚上精致的雕纹。
不管怎样,这一世,她绝不会再任人摆布。所有想要伤害她和她在意之人的人,都要付出代价。
窗外,一轮弯月突破云层,清冷的月光洒满庭院。沈清辞的眼中,闪烁着与年龄不符的坚毅与决然。
这一局棋,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