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碧潭秘境的青铜巨门外,空气一阵扭曲,五道身影略显狼狈地浮现。正是孙执事带领的采集小队。除了林昊依旧气息平稳、衣衫整洁外,孙执事和四名弟子脸色都有些苍白,衣袍上沾染着泥污和水渍,甚至有一名弟子的手臂上缠着临时止血的布条,显然在秘境中经历了不少波折。
镇守长老验过令牌,确认人数无误后,便开启了阵法。一行人沉默地穿过光门,回到了丹霞阁那充满药香的地下大厅。
“任务完成,共采集上品幽魂苔六十三株,超额完成。”孙执事将几个封印好的玉盒交给值守弟子登记,声音带着一丝疲惫,但汇报简洁有力。他并未提及寒鳞蟒的意外,也未询问林昊在潭中的“发现”。
“辛苦了,孙执事。诸位弟子也辛苦了,贡献点稍后会划拨到位。都回去好生休整吧。”值守长老清点无误,挥了挥手。
四名弟子如蒙大赦,纷纷行礼告退,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去疗伤和消化此次经历。孙执事也向长老微微颔首,转身欲走。
“孙执事留步。”林昊忽然开口,声音平静。
孙执事脚步一顿,转过身,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林客卿还有何事?”
林昊走到他面前,从储物袋中取出那枚在潭底祭坛拓印了信息的玉简,却没有直接递过去,而是握在手中,目光平静地看着孙执事:“孙执事,此次秘境之行,林某在潭下有所发现。此物关系重大,或许……与木长老关切之事有关。”他刻意停顿,观察着孙执事的反应。
孙执事的瞳孔几不可查地收缩了一下,但面色依旧沉稳:“哦?林客卿发现了什么?”他的目光落在林昊手中的玉简上,带着审视。
“一处古老的祭坛,以及……与贵宗密室中那块‘奇石’同源,但气息更为精纯庞大的矿石。”林昊缓缓说道,语速不快,每个字都清晰无比,“祭坛似乎仍在运转,汇聚阴气,导向地底深处。林某怀疑,其下可能镇压,或滋养着某种……与‘死寂本源’相关的存在。”
他这番话半真半假,点出了关键信息(祭坛、矿石、地底秘密),却隐去了自己取下碎片和详细探查的细节,并将猜测引向“死寂本源”,既展示了价值,又留下了余地。
孙执事沉默了,他盯着林昊,眼神锐利如刀,仿佛要剖开他的内心,看清他真正的意图。大厅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地火燃烧的微弱嗡鸣。几名值守弟子也察觉到了这边不同寻常的气氛,好奇地望了过来,但被孙执事一个眼神扫过,立刻低头做事。
几息之后,孙执事紧绷的面容稍稍缓和,他伸手接过了玉简,却没有立刻查看,而是沉声道:“林客卿果然非同一般。此事我会即刻禀明木长老。在此之前,还请客卿暂勿对外声张。”他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自然。”林昊微微颔首,“林某既为客卿,自当以宗门利益为重。”
孙执事深深看了林昊一眼,不再多言,将玉简收起,转身大步离去,背影很快消失在通道拐角。
林昊站在原地,面色平静。孙执事的反应,在他的预料之中。没有立刻翻脸,也没有表现出过多的惊讶,而是选择了上报。这说明,要么孙执事本人并非核心知情者,行事谨慎;要么,这就是木长老预料中的一步,借他之手来验证或推动某些事情。无论如何,饵已经撒下,就看鱼儿如何咬钩了。
他没有停留,也转身向静思谷走去。接下来,就是等待。等待木长老的反应,也等待……可能来自暗处的风波。
噶乌拉雨林,黄昏。
夕阳的余晖将茂密的树冠染成一片瑰丽的血红色,林间的光线迅速暗淡下来。岩洞内,阿洛正在准备晚餐,今天除了惯常的块茎和肉汤,她还添加了一些新采的、味道清香的野菜。炎珂已经能够自己进食,气色一天天好转。苏芸在帮忙处理药材,而赵焱则坐在洞口附近,借着最后的天光,用一块坚硬的燧石,仔细打磨着一根手臂粗细、前端被削尖的硬木。这是他的新长矛,之前那根在与蛇藤对峙时损毁了。
几日的休养和药膳调理,加上自身功法的运转,赵焱的伤势已经好了七七八八,体内那微薄的真元也壮大了一圈,虽然远未恢复到筑基期的水准,但至少行动无碍,有了基本的自保之力。苏芸的恢复情况更好一些。炎珂还需时日,但已无性命之忧。
阿洛看着赵焱打磨长矛的动作,眼神专注。她走过来,拿起长矛掂量了一下,又看了看矛尖的弧度,摇了摇头。她取过石刀,在矛尖靠近顶端的位置,小心翼翼地刻出几道细密的倒钩血槽。
“这样……刺进去……拔出来……伤害更大。”她生硬地解释着,动作却异常熟练。这显然是她从无数次狩猎中总结出的经验。
赵焱看着那几道狰狞的血槽,心中凛然,认真地点了点头:“谢谢,我记住了。”
晚餐时,阿洛吃得很慢,不时抬头望向洞外逐渐被暮色笼罩的雨林,眼神中带着一丝犹豫,最终化为坚定。她放下手中的食物,看向赵焱和苏芸,用缓慢而清晰的语调说道:“肉……不多了。明天……我们去……狩猎。”
赵焱和苏芸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与决心。他们不能一直依靠阿洛的储备,必须尽快获得稳定的食物来源,并为可能到来的更大危机做准备。狩猎,是他们融入这片雨林、证明自身价值、并进一步获取信息的关键一步。
“好!”赵焱重重点头,“我们需要做什么准备?”
阿洛见他们答应,眼中闪过一丝赞许。她开始详细地讲解明天的计划:去哪里(一片她知道的有蹄类动物经常饮水的溪谷),什么时候出发(清晨,动物活动频繁时),如何埋伏,谁负责驱赶,谁负责主攻,遇到不同情况如何应对。她的计划周密而实用,考虑到了各种细节,包括撤退路线和预警信号。
这一夜,三人都有些辗转难眠。既有对未知狩猎的紧张,也有对恢复力量、掌握主动的期待。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四人便已准备就绪。阿洛依旧是标准的猎人装扮,骨矛、石刀、吹箭、药囊一应俱全。赵焱握紧了他的新长矛,苏芸则找了一根结实的木棍防身,并负责照顾和保护伤势未愈的炎珂。阿洛将一种气味刺鼻的草汁涂抹在每个人身上,用来掩盖自身的气味。
在阿洛的带领下,他们悄无声息地没入晨雾弥漫的雨林。这一次,赵焱和苏芸不再是懵懂无知的累赘,他们努力记忆着路线,观察着阿洛的每一个动作:如何利用地形掩护,如何辨别风声鹤唳中的异常,如何通过地面的痕迹判断猎物的种类、大小和经过时间。
接近目标溪谷时,阿洛示意大家停下。她像一只灵猫般匍匐前进,爬到一块巨石后,仔细观察了溪谷的情况,然后退回,用手势示意:溪边有新鲜的蹄印,一群“塔塔兽”(一种类似麋鹿但体型更大的食草动物)刚刚离开,但可能会回来。她决定在它们可能的返回路线上设伏。
她选择了一处灌木丛生的弯道,让赵焱和苏芸分别埋伏在两侧,自己则爬上不远处一棵枝叶茂密的大树,占据制高点。等待是漫长而煎熬的,林间的蚊虫嗡嗡作响,潮湿闷热的环境让人汗流浃背,但三人都屏息凝神,不敢有丝毫大意。
时间一点点过去。就在苏芸感觉手臂有些发麻时,阿洛所在的方向传来一声极轻微的鸟鸣——预警!来了!
很快,一阵杂沓的蹄声和灌木被碰擦的声音由远及近。透过枝叶的缝隙,赵焱看到五六头体型壮硕、皮毛呈棕灰色、头顶长着分叉犄角的塔塔兽,正沿着兽径慢悠悠地走来。它们看起来很警惕,不时停下脚步,昂起头四处嗅闻。
就是现在!树上的阿洛出手如电!一支细长的吹箭无声无息地射出,精准地命中了走在最后、体型相对较小的一头塔塔兽的脖颈!箭头上涂抹了强效的神经麻痹毒素!
“哞——!” 那塔塔兽发出一声痛苦的嘶鸣,身体猛地一僵,踉跄几步。兽群顿时受惊,四散奔逃!
“动手!” 阿洛从树上一跃而下,骨矛直指受伤猎物的眼睛!
赵焱和苏芸也同时从藏身处冲出!赵焱按照阿洛之前的指导,没有贸然攻击要害,而是挺矛刺向猎物的后腿关节,旨在限制其行动!苏芸则挥舞木棍,大声呼喝,驱赶其他受惊的塔塔兽,防止它们回头救援。
受伤的塔塔兽狂性大发,扭头用犄角顶向赵焱!赵焱侧身闪避,长矛顺势在它肋部划开一道血口!阿洛的骨矛如影随形,再次刺向它的脖颈!
狩猎变成了血腥的搏杀。塔塔兽的垂死挣扎力量惊人,撞断了好几棵小树。赵焱几次险象环生,全靠阿洛精准的牵制和攻击才化险为夷。苏芸也险些被一头受惊狂奔的塔塔兽撞到。最终,在三人默契的配合下,这头强壮的塔塔兽才轰然倒地,鲜血染红了地面的苔藓。
战斗结束,三人都气喘吁吁,身上沾满了泥污和血迹。看着倒在地上的猎物,一种混合着疲惫、后怕和成功的复杂情绪涌上心头。这是他们在这片雨林中,第一次依靠自己的力量猎取到大型猎物!
阿洛走上前,动作熟练地开始处理猎物,放血、剥皮、分割。她将最鲜嫩的一部分肉割下来,递给赵焱和苏芸,脸上露出了一个极其罕见的、浅浅的笑容:“很好……你们……是合格的……猎手了。”
赵焱接过那块沉甸甸的、还带着体温的肉,感受着掌心传来的重量和温热,心中百感交集。这不仅仅是一块肉,更是他们在这片绝境中,迈出的坚实一步。他们不再是纯粹的幸存者,而是开始成为这片雨林的一部分。
然而,当他抬头望向雨林深处那更加幽暗茂密的方向时,心中那根弦依旧紧绷。阿洛口中的“纳迦”,部落的遗址,还有那个神秘的螺旋印记……更大的谜团和危险,依旧隐藏在这片无垠的绿色海洋深处。狩猎的成功,只是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