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拂过半开的窗户,靡靡之音丝丝入耳。
床幔叠叠,薄纱轻轻摇,身侧传来衣物摩擦的窸窸窣窣声,柳时影葱白的指尖轻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目光缓缓地转向床边。
只见,一名穿着青绸长衫,脸颊白皙,身上胭脂味浓重的男子正低头缓缓褪去身上的衣服。
柳时影环顾一下四周,香风裹着丝竹声,锦帐垂落,熏香漫过绣榻……
他怎么会在花楼里?他不是在府上入睡吗?为何会醒在花楼?柳时影用力揉了揉发胀的脑袋。
“你是何人?”
“柳公子,你亲点的奴家伺候,怎地睡了一觉就忘了呢?刚才还搂着奴家亲,要帮奴家赎身,怎地全忘了,奴家好伤心。”小倌西子捧心状。
柳时影吓得一下子蹦了起来,因为情绪激动,捂住胸口咳的惊天动地,他自小身子羸弱虚软。
情绪不可起伏太大,稍一起伏便会咳声不断。
柳时影捂着唇瓣,强忍下口中不断溢出的声音。“你出去。”
“可是奴家做了什么让公子不满意的地方吗?奴家可以改,就是别赶奴家出去。”男人脱完衣服,也不装了,欺身就想压上来。
男人身上浓重的胭脂味,熏的柳时影头脑昏涨难忍,一时间咳的上气不接下气。
男人见他咳的厉害,也不敢再动,万一撅了他也别想活。
许久,等柳时影缓过一阵,伸手直接将人掀了下去,强忍身体的难受,起身下了床榻。
男人起身欲上去抱他,柳时影灵活一闪,离他稍远些。
忽地听到门外传来柳疏白的声音,柳时影指尖轻颤,他瞬间明白自己为何会在此,怕就是柳疏白的伎俩,“你们有人可曾见过我家兄长?”
旁边传来一阵嗤笑声,“来花楼寻你兄长?兄长怕是在温柔乡里,乐不思蜀。哈哈哈……”
“兄长体弱,我自是关心。”
“你兄长姓何名谁?”
“家兄是将军府柳时影,不知道各位是否有看见?烦请告知一二。”
“见过,当然见过,刚才你兄长搂着一个小馆进了那间屋子。”
柳时影攥紧指尖,不能让柳疏白找到他,房间里的男人听到柳疏白的声音,似是想起自己的任务,恶虎般扑过来撕扯柳时影的衣衫。
柳时影被压在桌旁,动弹不得。
柳时影死死咬住唇,不敢让唇瓣溢出半点声音,他身体病弱自不是男人的对手,眼见衣衫就要被扯开。
他顺手乱摸,摸起桌上的烛台,趁男人不备,狠狠地砸了一下他的太阳穴,男人软了身子倒在了地上。
这才松了一口气,听到门外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容不得他多想,柳时影站在半开的窗户前,想着是摔死惨还是被柳疏白欺辱更惨。
三楼,他有些腿软,这跳下去不死也得半残。
但如果被柳疏白计谋得逞,回去也难逃一顿毒打。
脚步声愈来愈近,柳时影不想看柳疏白那得意的目光,手扶着窗棱,眼一闭直接跳了下去。
死就死吧,这世间也无什可留恋的。
正当他以为自己要摔死的时候,忽地跌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一声轻笑,柳时影倏然睁开了双眼,仰头对上了一双清冷的眸子……
柳时影一怔,只见那人抱着他脚尖一点,几个跳跃,上了青楼的屋檐之上。柳时影愣愣地看着眼前放大的俊颜,一时失言。
回过神的时候,他已经将自己放在屋脊上,柳时影看向底下小如蝼蚁的人群,吓的脸色苍白,指尖紧紧攥住他的衣袖一动不敢动。
那人随意地坐在他的身边,两条无处安放的大长腿一条曲起踩在瓦片之上,另一条随意伸展着。
一身玄色的锦袍勾勒出劲瘦的身材,窄腰被一条宽大的腰带束着,悬挂着一枚盘龙玉佩,穗子随着他的动作随意散落着。
“宣……王……”一句话还没说完,便又咳得惊天动地。
宣王当今圣上的亲弟弟,地位尊崇,很得圣宠。传言当天圣上继位之前是最不受宠的皇子。
是他的胞弟宣王,凭借一己之力送他上了皇位。
更是在他继位之后,远征边疆击退蛮族,拓土千里,才有如今的海清河晏。
胜利班师回朝的宣王更是婉拒了圣上的赏赐,只想当一个闲散的王爷。
虽没有官职傍身,但是听说那赏赐如流水般进了宣王府。
当然坊间最多传闻却是这位殿下,嗜杀、阴晴不定、暴戾无常……
曾传言有人多看了他一眼,便被生生剜掉双眼。
柳时影不敢再看宣王,怕被剜掉双眼,他轻轻往外挪了两步,但望向楼下的高度,又怂怂地挪了回去,至少殿下目前还不想杀他。
但他掉下去是真的会粉身碎骨。
谢辞轻笑地看着他各种小动作,也不说话。
“王爷,我们为什么要在这么高的地方?”
“今晚的月色很美。”
柳时影顺着他的话,望向了他,月光打在他俊逸的脸上,给他罩上了一层柔光,无端瞧出几分温柔来,柳时影觉得他好像并没有传闻说的那么可怖。
明月高悬,丝竹声声。
柳时影觉得自己沉寂的心跳好像又重新鲜活了起来。
谢辞微垂下眸光,看向了柳时影。
那双桃花眼太过多情,纤长的睫毛微卷,在眼帘下打了一层淡淡的阴影,因咳嗽而染上绯红的唇瓣微微开启,清浅的呼吸缓缓从唇间溢出。
谢辞的喉结重重地滚动了一下。
见他攥的紧紧的手指,轻颤的睫毛,“害怕吗?”
柳时影点了点头,抓着他的袖子不自觉地攥的更紧了一些,半个身子都快倚到他的怀里。
微风撩起他的几缕发丝,轻轻拂过谢辞的肩膀,跟他的发丝缠在了一起。
谢辞轻声询问道,“那要回去吗?”
柳时影点了点头,虽然月色很美,但是太高了他也有些害怕。
谢辞将人揽在怀里,宽大的手掌捂住他的双眼,“害怕便闭上眼。”
黑暗让他的感官无限被放大,只余耳边呼呼的风声,和眼前掌心的温度。
掌心里扑闪的睫毛,就像一片羽毛轻轻撩过谢辞的心,带起一阵酥痒。
“兄长,我是疏白,娘亲说你体弱不能在花楼胡闹,我来接你回去。”柳疏白敲了敲门,身后跟了不少看热闹的人。
柳疏白敲了好几下都没人应,“柳二公子,你可别打扰你兄长的好事,说不定这会儿正温香软玉在怀,快活呢。”
“就是就是,你这会儿进去不是扰了你兄长的雅兴。”
“可阿娘说兄长的身体不可行房事,会有危险。”柳疏白心急如焚,敲门的手更加没有个轻重。
门内久久没有回应。
“你兄长不会是爽晕了过去吧?”旁边的人发出一声只可意味的暧昧声。
柳疏白听了这话,脸都白了一个度,再也顾不得礼仪,一脚将门踹开,冲进了屋子,检查了一番,只看到一个衣衫不整倒地的小倌。
见他受伤的额角,柳疏白心里也有了思量,他冲到窗户边,探出身子往下看并没有人摔下去的身影。
怎么会?那个病秧子从这么高的地方摔下去,不死也得半残,但为何不见人?
“怎么样?你的兄长呢?”
“这里只有窗户开着,兄长不会是想不开跳了下去?”
“出来寻欢作乐有何想不开的?”
“家父管的严,不许我们进花楼,许是兄长害怕被家父知道了。”
这话倒是让众人心有戚戚焉,他们之中因为逛花楼被父亲教育的大有人在。
“我先下去寻我兄长。”
说着柳疏白直接从窗台往下掠,几步间便下到了一楼,探查一番无果之后,便往外寻去。
几息间,他们落在了马车上,谢辞将人抱进了车厢里。
车厢里铺着厚厚的冰蚕丝地毯,温软舒适,谢辞将人放在车厢里,“墨一,去将军府。”
“是”虚空传来一声极为恭敬的应答声,马车缓缓动了起来。
宣王用的一切显然都是最好的,连马车也没有一丝的颠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