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空异常区外围,原本空寂冰冷的虚空,此刻成为了宇宙焦点,上演着无声却磅礴的集结。
最先抵达,并早已在此建立起前哨观测站的棱娲舰队,此刻正如同警惕的深海鱼群,悬浮在相对安全的距离上。旗舰“守护之心”号的舰桥内,顾心(通过高维投影)与顾临并肩而立,凝视着主屏幕上那幅光怪陆离、却又令人心悸的景象。
远方,那片被标记为“寂灭回廊”的星域核心,时空异常区已不再是模糊的理论模型。它像一个巨大的、不断搏动的宇宙之疮,散发出令人不安的斑斓光彩。其边缘的空间褶皱如同破碎的琉璃,折射出内部完全混乱的法则光影。那道源自秩序牢笼的裂痕,即便相隔如此遥远,也能通过高精度传感器“看”到——它如同一条狰狞的伤疤,横亘在异常区的表面,丝丝缕缕的混沌气息如同污血般从中渗出,污染着周围的虚空。物理法则的扰动波纹,正以那里为中心,一圈圈地扩散开来,仿佛宇宙正在因这道伤口而痛苦地颤抖。
而在这片危险区域的边缘,新的“星辰”正在点亮。
最先引起棱娲舰队注意的,是一支规模庞大、风格统一的舰队。它们的舰船通体呈现暗哑的金属灰色,造型极端简洁,几乎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或曲线,全是尖锐的棱角和冰冷的几何结构,仿佛本身就是数学公式的具象化。它们引擎喷射出的尾焰是近乎纯白的冷光,悄无声息,带着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与精确。它们甫一出现,便迅速占据了异常区一侧的最佳观测与火力位置,舰船展开,形成严谨而高效的战斗阵列,没有任何交流,没有任何试探,只有一种冰冷的、程序化的高效。
“收割者……”顾临低声念出这个名字,声音中带着化不开的凝重。这些秩序的狂热执行者,果然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第一时间赶到了现场。它们的出现,让本就紧张的局势瞬间充满了火药味。
几乎就在收割者舰队完成初步布防的同时,另一侧的空间如同水波般荡漾开来。一艘艘造型奇特的舰船跃迁而出,它们的风格与收割者截然相反。有些如同巨大的、半透明的发光水母,在虚空中优雅地摆动触须;有些则像是缠绕着藤蔓与晶体的活体山脉,散发着磅礴的生命气息;还有的则完全由流动的能量构成,形态变幻不定。这些舰船的标志各不相同,但大多带着一种古老而神秘的气息。
“是‘守护者’联盟的成员,”顾心根据星语者之前共享的有限资料辨认出来,“他们大多是与混沌亲和文明有过接触,或者自身历史极其悠久,知晓太古秘辛的文明。他们视混沌为宇宙必要的平衡力量,一直在暗中对抗收割者的极端清理行动。”
守护者联盟的舰队并未像收割者那样咄咄逼人,他们分散开来,各自占据有利位置,舰船上的能量光芒柔和而内敛,但那种历经沧桑的厚重感,以及隐隐联动的防御力场,都显示出不容小觑的实力。他们像是在观望,在评估,也在警惕着收割者的一举一动。
紧接着,更多的跃迁信号如同雨后的蘑菇般在雷达屏幕上冒了出来。第三股势力加入了这场无声的集会。这些后来者的舰船五花八门,风格迥异,有的科技感十足,流线型的舰体上覆盖着能量装甲;有的则显得粗犷甚至简陋,像是用各种残骸拼凑而成,但往往装备着看起来就威力不俗的重型武器;还有一些则完全是生物舰船,如同巨大的星际生物,在虚空中游弋。
“自由探索者,星海佣兵,独立文明,甚至是……一些声名狼藉的宇宙海盗和拾荒者。”顾临看着传感器识别出的杂乱信号标识,眉头紧锁,“消息走漏得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快。这些家伙,有的是想来浑水摸鱼,寻找远古遗迹或科技;有的是受雇于某些势力前来侦察;还有的,纯粹是胆大包天,想来见证(或者趁机掠夺)这‘亿万年难遇’的大事件。”
这些自由势力鱼龙混杂,纪律松散,它们散布在守护者与收割者舰队之间的广阔空域,如同漂浮的星际尘埃,各自为政,但又相互提防。它们的存在,给这片即将引爆的区域增添了巨大的不确定性和混乱因子。
虚空中,原本黑暗寂寥的背景,此刻已被各式各样的舰船灯光、能量护盾的光芒以及引擎尾焰所点缀。巨大的母舰如同移动的钢铁山脉,小巧的侦察艇则像烦人的飞虫般在缝隙中穿梭。临时搭建的移动空间站、资源补给平台、甚至一些小型的、由多方势力默认形成的“中立交易区”开始如同泡沫般出现,形成了一个临时的、光怪陆离的“星际集市”。
然而,在这表面喧嚣的集市之下,是暗流汹涌的紧张对峙。
收割者的冰冷阵列,如同蓄势待发的弩箭,牢牢锁定着异常区核心,以及……任何敢于过分靠近的“不速之客”,尤其是那些散发着混沌气息的存在。
守护者联盟则像沉稳的礁石,分散布防,能量力场若隐若现,既防备着收割者可能的突然发难,也警惕着自由势力中可能存在的破坏分子。
而那些自由势力,则像躁动的鱼群,在夹缝中游弋,彼此之间摩擦不断,小规模的冲突和警告性的能量射击时有发生,给这片空域增添了许多混乱的涟漪。
“守护之心”号的舰桥内,气氛同样凝重。棱娲文明的舰队规模相对较小,科技水平也未必占优,他们唯一的优势,或许就是顾心这位与异常区核心有着特殊联系的“混沌亲和”者。
“星语者的代表请求接入通讯。”通讯官报告。
“接进来。”顾心点头。
光幕上出现了一位星语者长老的影像,他的星光体比往常显得有些暗淡,波动中也带着一丝疲惫和焦虑。“顾心主宰,顾临导师,情况比我们预想的还要复杂。收割者来了三位‘裁定官’,守护者联盟内部对于是否干预、如何干预也存在分歧。而那些自由势力……更是巨大的变数。我们必须极其谨慎。”
“感谢提醒,长老。”顾心回应道,她的声音透过投影传递,保持着冷静,“我们目前以观察为主。裂缝还在扩大,初醒者的力量泄露在加剧,现在轻举妄动,可能引发不可预知的后果。”
结束与星语者的通讯,顾临看向女儿:“心儿,你能感觉到吗?这里的‘规则’已经开始变得……粘稠了。”
顾心微微颔首。她比任何人都清晰地感知到,这片空域的物理法则正在变得不稳定。并非仅仅是异常区内部的那种混乱,而是多种强大的、带有不同法则倾向的能量场在此地叠加、碰撞,导致空间结构变得异常“坚固”又异常“脆弱”,引力的流向有些紊乱,甚至连时间的流逝感都似乎出现了细微的差异。这是一个巨大的、无形的压力锅,任何一点火星,都可能引发连锁爆炸。
她将目光投向主屏幕,扫过那代表收割者的冰冷白色光点群,代表守护者的各色柔和光点,以及代表自由势力的、杂乱闪烁的红色与黄色光点。
群雄汇聚,虎视眈眈。
目标,都是那个正在搏动、裂痕越来越大的异常区,以及其中被囚禁的,即将破笼而出的……太古神只。
这是一场风暴前的宁静,一场关乎宇宙秩序走向的博弈,而棱娲文明,已然身处这漩涡的最中心。
顾心轻轻握紧了拳头,感受着体内混沌能量与远方裂缝的隐隐呼应,也感受着那从四面八方投射而来的、或冰冷、或审视、或贪婪的目光。
她知道,当封印彻底破碎的那一刻,这里将不再是集市,而是……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