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莱娜的心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着,如同被无形的手攥紧。
印拉希尔让她先发言的意图再明显不过,这几乎是将她架在火上烤。
但她不能退缩,她代表着北方阿维杜伊国王的意志,这是她必须完成的使命。
她深吸一口气,那混合着熏香和权力欲望的空气似乎都带着刺骨的寒意。
她站起身,步履依旧维持着优雅,走到发言席前,脸上努力绽放出那足以令许多男人失神的、混合着哀愁与坚定的美丽笑容。
“尊敬的佩兰都尔宰相,印拉希尔议长,埃雅尼尔将军,以及在座的诸位刚铎的栋梁们。” 她的声音如同流淌的蜜酒,带着一种令人信服的真诚,“我在此,并非为了挑起争端,而是希望与诸位一同追溯那最古老、最神圣的传承,探寻刚铎真正的未来。”
她微微停顿,目光扫过全场,将所有人的注意力牢牢抓住。
“阿维杜伊陛下对刚铎王位的宣称,并非源于贪婪或野心,而是根植于无可辩驳的血脉法理与历史责任!” 她的声音清晰而坚定,“首先,阿维杜伊陛下本人,是埃西铎的直系后裔!而埃西铎,是伊兰迪尔陛下的长子!按照努门诺尔最古老、最严格的继承法,在安那瑞安一系断绝的情况下,埃西铎的后裔拥有最优先的继承权!这是流淌在血液里的权利,是伊兰迪尔荣光最正统的延续!”
她刻意强调了长子和最优先,试图在法理上占据制高点。
“其次,” 伊莱娜的声音带上了一丝哀婉与庄重,“阿维杜伊陛下的妻子,菲瑞尔公主,是我们刚铎英勇战死的昂多赫国王唯一存世的血脉,唯一的女儿!她身上流淌着纯正的刚铎王室之血!通过这神圣的婚姻,阿维杜伊陛下与刚铎的命运早已紧密相连!他不仅是北方的君主,更是刚铎王室的女婿,是昂多赫陛下血脉最亲近的守护者!”
她将阿维杜伊塑造成了一个既是古老法理继承者,又是刚铎王室血脉延续者的完美形象。
“支持阿维杜伊陛下,并非意味着刚铎屈从于北方,而是意味着分裂已久的阿尔诺与刚铎,将重新统一于伊兰迪尔后裔的统治之下!” 她的声音变得高亢,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这将是一个更强大、更团结的人类王国,足以应对来自东方的一切威胁!这是历史的召唤,是命运赋予我们这代人的神圣使命!”
她的发言逻辑清晰,情感充沛,将血脉、法理、婚姻联盟以及对未来的展望完美地结合在一起,极具说服力。
不少原本中立的议员脸上露出了深思的神色,甚至一些支持埃雅尼尔的议员也微微动容。
伊莱娜微微躬身,结束了发言,退回自己的座位。她感觉到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但心中却升起一丝希望,或许,凭借这番言辞,能够扭转一些不利的局面。
然而,她这丝希望,在下一刻,便被彻底击碎。
端坐在主位正中的佩兰都尔宰相,缓缓地、如同从古老壁画中走出的神只般,站了起来。
他甚至没有立刻走向发言席,只是站在那里,目光平静地扫过全场,那股无形的、历经无数风浪沉淀下来的威压,便让大厅内所有的窃窃私语瞬间消失。
他步履沉稳地走到发言席前,没有看伊莱娜,而是面向所有议员,声音不高,却如同冰冷的山泉,清晰地流淌进每个人的耳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
“伊莱娜夫人追溯历史,谈及血脉法理,其情可悯,其心……亦可诛。”
开头第一句,便如同冰锥,刺破了伊莱娜精心营造的温情面纱!
佩兰都尔没有提高音量,但他的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千钧重量:“夫人反复强调埃西铎后裔的继承权,强调北方国王与刚铎公主的婚姻。但夫人似乎刻意忽略了一个关键——刚铎,自有其律法与传统!”
他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自安那瑞安陛下建立刚铎以来,我们的王位传承,遵循的便是刚铎的继承法!此法明确规定,王位由安那瑞安一系的男性子嗣继承!从未有过女性继承王位的先例,更未曾承认过,可以通过迎娶公主,便能获得刚铎王位的继承资格!”
他顿了顿,让这番话的重量充分沉淀。
“至于夫人所言的,‘埃西铎后裔在安那瑞安一系断绝后的优先继承权’……” 佩兰都尔的嘴角勾起一丝极其微弱的、带着嘲讽的弧度,“这不过是北方王国单方面的解读,以及某些古老文献中可能存在的广义解释。但它,从未被刚铎的律法和议会正式承认和采纳!”
“我们不能,也绝不会,用一个可能存在争议的、遥远的‘古老法理’,来否定刚铎行之千年、维系王国稳定的现行律法!” 佩兰都尔的声音带着斩钉截铁的决绝,“否则,国将不国,法将不法!”
伊莱娜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佩兰都尔的反击太精准,太狠辣了!
他完全绕开了血脉争论的泥潭,直接抬出了刚铎自身的、无可辩驳的律法和传统,将阿维杜伊的宣称从根本上定义为不被刚铎承认的外部解读!
佩兰都尔没有给她喘息的机会,继续用那平稳却致命的语调说道:“夫人渴望刚铎与北方的统一,其心可嘉。但统一,需要建立在共同的法律、共同的利益和共同的文化认同之上,而非一个……可能引发无尽法理争论和内部分裂的、脆弱的血脉链接之上。”
两人的发言,一个充满情感与对古老荣光的呼唤,一个冰冷理智、立足于现实法律与传统,形成了鲜明的、针锋相对的对峙。
大厅内的气氛紧张到了极点。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佩兰都尔的反驳已经结束时,他却话锋一转,目光第一次,真正地、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深意,投向了坐在一旁,始终沉默观战的哈涅尔。
“然而,伊莱娜夫人提及血脉,倒也提醒了我一件事。” 佩兰都尔的声音忽然变得有些悠远,仿佛在追溯比伊兰迪尔更加古老的时光,“无论是最初建立阿尔诺的埃西铎陛下,还是建立刚铎的安那瑞安陛下,亦或是如今我们争论的双方……追溯其最古老的源头,他们的血脉,都源自一个更加荣耀、更加古老的家族——”
他微微停顿,仿佛要让每个字都烙印在众人的心头,然后才清晰地、一字一顿地说道:
“那就是,哈多家族。”
全场哗然!
谁也没想到,佩兰都尔会在这个关键时刻,突然将话题引向了那个一直沉默的少年!
佩兰都尔的目光平静地注视着哈涅尔,继续说道:“而今天,哈多家族在世间唯一的、真正的嫡系后裔,莱戈拉斯·哈涅尔少爷,就在我们中间,见证着这一切。”
他微微抬手,做了一个邀请的手势,声音回荡在寂静的大厅中:
“既然我们今天讨论的核心,关乎血脉,关乎传承,关乎王国的未来。那么,我认为,我们有理由,也有必要,聆听一下这位继承了最古老英雄血脉的哈涅尔少爷,对于刚铎王位归属的看法。”
“现在,我请求——请哈涅尔少爷发言。”
刹那间,整个执政厅内,所有的目光,所有的焦点,所有的压力,如同被无形的漩涡吸引,瞬间全部汇聚到了那个坐在角落、身着墨绿色礼服的少年身上!
埃雅尼尔眼神微眯,印拉希尔面无表情但手指收紧,伊莱娜则是满脸的错愕与难以置信。
哈涅尔自己,也微微抬起了眼帘,迎向佩兰都尔那深邃难测的目光,以及全场那无数道或期待、或审视、或隐含威胁的视线。
风暴的中心,骤然转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