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着林青槐低垂的头,那语气里没有一丝赌气或怨怼,只有一种认命般的麻木,仿佛在陈述一个如同“太阳东升西落”般毋庸置疑的事实。
“我爹……去服徭役前,身体一直很好……回来就垮了,没多久就……我娘……我娘也是……爷奶……也都没熬过两年……大伯家……堂哥以前读书很好……后来……后来就总是生病……先生说他心思杂了,读不进去了……”
他说得很乱,没有具体的时间,没有连贯的情节,只是一些破碎的、悲伤的碎片。但林兮瑶听懂了。他将身边至亲接连遭遇的不幸,以及堂兄学业的不顺,都归咎于自己的“不祥”。
忽然明白了他为何执意要搬出来独自生活——或许在他心里,远离大伯一家,正是他所能做的、唯一的“赎罪”和“保护”。
更让林兮瑶心头沉重的是,她意识到,这种“不祥”的标签,恐怕并非林青槐一人强加于己。他大伯一家,乃至村里某些人,或许也在有意无意间,默认甚至强化了这种看法。否则,一个十岁的孩子,如何会生出如此根深蒂固的念头,又怎会无人开解,任由他背负着这沉重的枷锁独自生活?
林兮瑶深吸一口气,“青槐族兄,我读过《孟子》,里面有句话说,‘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意思是,上天要把重大的责任交给一个人,一定会先让他的心志经受折磨,筋骨经受劳累,身体经受饥饿……”
她见林青槐虽仍低着头,肩膀却微微动了一下,似乎在听,便继续道:“青槐族兄听说过‘武圣岳飞’的故事吗?”
林青槐茫然地摇了摇头。旁边的两小只也眨巴着眼睛,一脸好奇。
林兮瑶清了清嗓子,“岳武穆,就是岳飞大将军,他可是我们民族的大英雄!”
见林青槐抬眼望来,她继续说道:“他小时候,很早就没了父亲,是母亲一个人辛辛苦苦把他拉扯大的。当年乡里也有人说,他出生时便有大禽飞鸣于屋上,又早早没了父亲,是‘命格过硬’的征兆。
但岳武穆和他母亲,并没有被这些话打倒。他母亲还在他背上刺下‘精忠报国’四个字,激励他立志报效国家。
他自己也争气,勤学苦练,十九岁从军,二十五岁便领兵抗金,三十多岁已是威震天下的大将军!四次北伐,杀穿中原。
郾城之战,铁浮屠拐子马,在他面前碎成废铁;朱仙镇大捷,金国统帅金兀术吓得魂飞魄散,他一枪破阵惊胡虏,千里传檄复河山......一代忠魂燃万古,两世苍生拜武穆。后人敬仰他,称他‘武穆’,世代祭拜。你说,这能是‘不祥’之人能做到的吗?这分明是承受了天大磨难,然后担起了天大任的英雄啊!”
林兮瑶讲得绘声绘色,院子里听的人也都入了神,连懵懂的两小只都听得眼睛发亮,小拳头不自觉地握紧。林青槐更是怔怔地望着她,那是一种他从未想过,也从未敢想的可能。
林兮瑶她们已经走了,他都还没回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