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墟之上，苏凰那焚尽八荒的灼热威压尚未完全散去，空气里仍残留着岩浆般滚烫的焦灼气息，将虚空都炙烤得扭曲变形。
九道本源精粹的恐怖虚影，如同九座悬于头顶的巨山，沉沉压着每个人的神魂。那代表幽冥女帝幽萝的“往生泪晶”，此刻正缓缓流转，散发着令人骨髓发寒的幽光。
这滴泪形虚影，深邃得仿佛能吸尽所有光线，其核心一点凝缩到极致的暗紫，是纯粹的幽冥死气结晶。它静静悬浮，却似一个通往无尽深渊的漩涡，无声地拉扯着周遭的光线与生机。下方，两个由幽蓝磷火勾勒的古篆——“往生河”——散发着吞噬魂魄的阴冷，光是注视，便觉神魂不稳，似要被那河流卷走。
阴影，无声无息地蠕动、汇聚。
一道修长得近乎虚幻的身影，自那片最浓重的黑暗中缓缓步出。玄黑与银灰交织的几何高髻，如同阴影堆叠的宫殿穹顶，垂落的笔直发丝末端，点点幽蓝磷光如同亡魂之目，在死寂中闪烁。冷白得近乎半透明的肌肤下，暗紫色的幽冥纹路若隐若现，如同深埋的死亡脉络。那身玄黑冥雾长袍无声流淌，破碎的下摆如同被岁月啃噬的裹尸布，其上笼罩的轻纱，浮动着令人心悸的轮回符文。披在肩头的魂影星尘披肩，点点星尘明灭，每一次闪烁都带起微弱的灵魂波动。
幽冥女帝，幽萝。
她出现得毫无征兆，带来的并非苏凰那般焚天煮海的狂暴，而是一种浸透骨髓、冻结灵魂的死寂与诡秘。空气的温度骤降，废墟上残余的热浪仿佛被无形的巨口瞬间吞噬，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粘稠的、能冻结思维的阴寒。连光线都黯淡了几分，似乎被那纯粹的玄黑所吸收。
她站定，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玉指，轻轻抬起，点向虚空中那滴悬浮的“往生泪晶”虚影。指尖萦绕着一缕缕凝实的玄黑死气，无声无息地吞噬着周围残存的光线。
“我的小东西……”幽萝开口，声音并非冰冷，反而带着一种慵懒的、近乎吟唱般的沙哑，如同毒蛇在枯骨上游走，丝丝缕缕钻进耳膜，直抵神魂深处。”
她微微侧首，阴影勾勒着她下颌冷玉般的线条，唇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毫无温度的笑意。
“需渡‘往生河’……”那慵懒的尾音拖长，像冰冷的蛛丝缠绕上心脏。
就在“往生河”三字落下的瞬间——
轰！！！
一股无法形容的阴冷死气，并非来自外界，而是直接、蛮横地、通过那无形的同心契约链接，狠狠贯入楚萧的识海！那不是简单的寒意，是万古沉积的死亡哀嚎，是亿兆亡魂在绝望深渊中永恒的悲鸣与诅咒！
“呜啊啊——！”
“还我命来……！”
“恨！恨！恨！”
“沉沦……永世沉沦……”
无数重叠、扭曲、撕裂灵魂的尖啸、哭嚎、诅咒、呓语，如同亿万根淬了剧毒的冰针，瞬间在楚萧的整个灵魂层面炸开！那声音无视耳膜，直接在意识最深处疯狂搅动、穿刺！视线骤然模糊，眼前不再是废墟，而是翻滚的、由无数痛苦挣扎的魂影组成的黑色浊流，那便是吞噬一切的往生河！河水翻滚，无数苍白的手臂从中伸出，扭曲着抓向他的神魂！
噗！
楚萧身体剧震，如遭重锤轰击，猛地喷出一小口鲜血。那血雾刚离口，便被残留的赤阳高温与骤然降临的幽冥死气撕扯、湮灭。玄底鎏银的混沌帝袍上星云光纹疯狂明灭，发出濒临破碎的哀鸣。他握着“韧春”矿镐的手剧烈颤抖，指关节捏得惨白，缠绕矿镐的青翠灵藤瞬间黯淡，其上跳跃的紫电也微弱下去。
眉心处，那点灰色的混沌珠竖痕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旋转！一圈凝练坚韧的灰芒骤然爆发，如同在无尽魂海中撑起一片小小的礁石。灰芒所及，那万魂尖啸的冲击被稍稍隔绝，扭曲的魂影幻象如潮水般退却少许，但那股冰寒刺骨、足以冻结灵魂本源的死寂意志，依旧如同跗骨之蛆，顺着契约链接源源不断地侵蚀而来！
冷！比矿洞深处最阴冷的地下水脉还要冷上千百倍！那是一种直透灵魂，要将意识、记忆、情感乃至存在的本身都冻结、粉碎、拖入永恒死寂的寒冷！
楚萧的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作响，冷玉般的皮肤下，那些银灰色的符文疤痕爆发出刺目的光芒，流动的星芒拼命抵抗着死气的冻结，却依旧有冰霜迅速在他眉梢、鬓角凝结。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冰渣摩擦肺腑的剧痛，稀薄的混沌灰雾在口鼻间艰难吞吐。
幽萝静静地立在阴影中，看着楚萧在万魂哀嚎与幽冥死气的双重冲击下苦苦支撑。她那双深邃如渊的眼眸里，没有任何波澜，只有一片永恒的、令人绝望的虚无。她甚至微微歪了歪头，玄黑冥雾长袍的破碎下摆无声飘荡，带着一丝近乎天真的残忍好奇。
“听……”她红唇轻启，那慵懒沙哑的声音再次穿透万魂的尖啸，如同情人低语，却带着最恶毒的诅咒，清晰地在楚萧摇摇欲坠的识海中响起，“它们在唤你……同坠这永恒的安眠呢……”
那声音如同最后的推手，契约链接中传来的亡魂嘶鸣瞬间拔高到顶点！无数苍白的手爪几乎要撕裂混沌珠撑起的灰芒屏障，冰冷的绝望感如同实质的枷锁，狠狠勒紧楚萧的灵魂！
就在这灵魂即将被彻底拖入往生河的千钧一发之际——
楚萧那双因痛苦和死气侵蚀而布满血丝的眼眸深处，那一点属于矿洞深处的、冰冷的、顽强的绿光，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
那不是力量的光芒，是意志！是无数次在塌方的黑暗中，在监工鞭子的呼啸下，在毒气弥漫的窒息边缘，用指甲抠着冰冷的岩石，用牙齿咬着同伴递来的、沾满血和泥的粗粮，用尽一切力气也要活下去的、源自生命最底层的、近乎野兽般的执拗意志！
“嗬……”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嘶吼，从楚萧紧咬的牙关中挤出。这嘶吼没有任何帝尊的威严与力量，只有矿奴在绝境矿层深处，面对万钧岩壁即将压顶时，爆发出的、以血肉之躯向命运发出的最原始咆哮！
嗡！
眉心混沌珠的灰芒，仿佛被这股源自微末尸山血海中爬出的生存意志点燃，骤然变得沉凝、厚重！不再是单纯的防御，更像是一柄被无数次捶打、淬炼、在死亡边缘磨砺出的、沉重而冰冷的矿镐！
这意志顺着契约链接，狠狠反冲而去！
幽萝那永恒死寂、毫无波澜的眼底，第一次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涟漪，如同古井投入了一颗冰冷的石子。她披散在肩头的魂影星尘披肩，那些明灭的星尘光点，出现了一刹那的紊乱闪烁！
楚萧猛地抬起头！
汗水混着凝结的冰霜从他额角滚落，砸在灼热未散又被死气冻结的地面，发出诡异的“嗤啦”声。他脸色苍白如纸，嘴角还残留着一丝血迹，但那双眼睛，却亮得吓人！眼底翻腾的混沌星云被强行压下，只剩下那点矿洞绿芒，如同淬火的寒铁，冰冷、坚硬、带着凿穿一切阻碍的狠厉，死死钉在幽萝身上！
他不再颤抖。
紧握着那柄缠绕黯淡青藤与微弱紫电的旧矿镐，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凸起，几乎要嵌入粗糙的木柄里，仿佛要将自己微末时的所有挣扎与不屈，都灌注其中。
沙哑的声音，带着喉咙被冰渣割裂般的痛楚，却异常清晰地穿透了万魂的低语，如同矿镐凿击在冰冷的岩层上，只有一个字：
“去！”
-----
下一章预告：【楚萧点兵分帝路】
楚萧目光扫过虚空九道精粹虚影，混沌珠灰芒流转，语速沉凝如凿岩：
“赤阳、幽冥，我先随行！熔心海火毒需速战，往生河魂蚀不容缓！”
“青木、厚土、玄水，”他转向气息稍缓却难掩本源虚浮的沐瑶，“稳固源殿，九色堇安危系于尔等！”
“寒月、天风、紫雷、庚金，”视线掠过寒月、风无痕、雷璇、云斩月，“策应四方，何处生变，即斩何处！”
众帝目光各异，废墟之上唯有法则无声应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