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如同一块浸透了血与火的厚重绒布,缓缓覆盖了柏林南部狼藉的战场。
但战斗并未因黑暗的降临而停歇,反而进入了更加残酷的白热化阶段。
枪口喷射的火焰在夜色中格外刺目,爆炸产生的短暂亮光将扭曲的人影和破碎的工事瞬间映照得如同地狱浮雕。
被围困的自由军团部队,在意识到救援无望后,求生的本能和军人最后的荣誉感驱使着他们展开了疯狂而绝望的反击。
枪声、爆炸声、垂死的呐喊与冲锋的嘶吼,在寒冷的夜风中交织成一曲毁灭的交响乐。
位于米特区的临时指挥部内,气氛比前线的厮杀更加凝重。
这里听不到震耳欲聋的爆炸,但无形的压力几乎要让空气凝固。
林背对着门口,在铺满地图和文件的狭小空间里沉默地踱步。
他的脚步很轻,却带着一种沉重的节奏,仿佛每一步都踩在战局变化的节点上。
他手中没有拿着任何东西,只是偶尔停下,深邃的目光扫过墙上那幅巨大的柏林战区图。
图上面用红蓝铅笔标注的战线犬牙交错,代表着此刻正在黑暗中激烈碰撞的无数生命。
来自柏林各地前线的战报,通过电话、传令兵、甚至原始的信号方式,断断续续地汇集到这里。
通讯员的声音低沉而急促,每一条信息都牵动着指挥室内所有人的神经。
“……奥托同志报告,科佩尼克桥东侧阵地击退敌人第三次反扑,但伤亡较大,急需弹药补充……”
“……霍夫曼学生营在滕珀尔霍夫北街与敌陷入胶着,伤亡暂无,但请求增援……”
“……迈尔少校下属第三突击集群成功分割敌军罗斯巴赫一部,正在围歼……”
“……南线敌军炮火异常猛烈,疑似动用储备弹药做困兽之斗……”
每一份战报,林都仔细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紧抿的嘴唇和偶尔微微蹙起的眉头,透露着他内心并非表面那般平静。
他在脑海中飞速处理着这些信息,权衡着各处战场的优先级,评估着己方力量的极限和敌方崩溃的临界点。
在房间中央,汉斯·迈尔少校和几名他亲自挑选的、有过正规军经验的参谋人员,正围在另一张稍小的战术地图前。
他们的讨论声压得很低,但语气却异常激烈。
迈尔少校的手指在地图上快速移动,时而指向某个被围困的敌军据点,时而划过一条可能的敌军突围路线。
“必须加强这里的兵力,这里是他们可能突围的关键点!”
一个参谋指着地图上的一处说道。
“但我们哪里还有预备队?”
“各个方向都在告急!”
另一个参谋反驳,声音带着焦虑。
“让瓦尔特那边抽调一个小队,哪怕只有五十人,也必须堵住这个口子!”
迈尔少校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告诉奥托,再坚持一小时,只需要一小时,他那里的敌人就会崩溃!”
指挥室内,烟草的烟雾混合着汗水和紧张的气息,灯火通明,与窗外的黑暗和厮杀形成鲜明对比。
每个人都处于精神高度紧绷的状态,时间仿佛被拉长,每一分钟都伴随着前线的生死和战役的走向。
就在这高度专注、几乎与外界隔绝的时刻——
指挥部那扇厚重的木门,被人从外面猛地一下撞开了!
巨大的声响瞬间打破了室内的凝重气氛。
所有人都被惊动,下意识地转头望向门口,几名靠近门口的警卫甚至条件反射般地举起了武器。
只见一个身影踉跄着冲了进来。
她穿着一件沾满尘土、早已看不出原本颜色的旅行斗篷,金色的发丝凌乱地贴在汗湿的额角和脸颊上,脸上带着长途跋涉的疲惫和一种近乎崩溃的焦急。
她呼吸急促,胸口剧烈起伏,那双曾经清澈明亮的蓝眼睛,此刻布满了血丝,正急切地在室内搜寻着。
是安娜·沃尔夫!
她本该安全地待在南德那个宁静的小镇,远离柏林的一切硝烟和危险。
然而此刻,她却如同一个迷失在风暴中的旅人,突兀而惊惶地闯入了这个决定柏林命运的战时心脏。
她的目光迅速锁定在了那个停止踱步、转过身来、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震惊望向她的身影——林。
“林……!”
安娜的声音带着哭腔和一路奔波的沙哑,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却又在看到他安然无恙的瞬间,流露出一种如释重负的脆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