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铮败退。
那北地第一剑，来时如惊雷，去时如败絮。
擂台四周，陷入了一种奇异的寂静。风似乎也停了，云似乎也凝了，只剩下无数道目光，在傲立台中的李不言和台下摇扇浅笑的白无瑕之间，来回逡巡。那目光里，有惊骇，有钦佩，有疑惑，更有一种几乎要凝成实质的期待与紧张。
北地的雪已融，南国的风未至。慕容铮手中那柄曾令群雄失色的“飞霜”剑，如今已黯然离场。若论这年轻一代，还有谁能与这横空出世、刀法近乎于“道”的木一刀一战？
答案，似乎只剩下一个。
那便是始终含笑，风度翩翩，却无人能窥其深浅的玉扇公子——白无瑕。
他的笑，是春水映梨花，温润而雅致。但在明眼人看来，那笑意之后，是比慕容铮的凌厉剑锋更难以测度的深渊。
李不言的目光，穿透这短暂的沉寂，落在了白无瑕身上。那目光平静，坚定，如同古井深潭，不起波澜，却自有引力。他需要更强的对手，需要更炽热的火焰，来锤炼他手中这柄名为“不语”的刀。直觉告诉他，白无瑕，这块看似无瑕的美玉，正是他此刻最好的试金石。
更重要的是，他想要看清。看清这个自结识以来，便屡次示好，言语间透着亲近，却又总在关键时刻显得高深莫测的人，那温文尔雅的面具之下，究竟藏着怎样的心思，意欲何为？那柄从不离手的玉扇，扇出的，究竟是拂面清风，还是蚀骨暗流？
白无瑕似乎早已料到这道目光。他感受着那其中毫不掩饰的挑战意味，脸上的笑容不仅未减，反而愈发温润动人。他用那柄质地非凡、莹莹生光的玉扇扇骨，轻轻敲了敲自己的掌心。
“嗒，嗒。”
清脆的声响，不大，却像带着奇异的魔力，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恰到好处地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寂。
“木兄弟连番激战，气度风采，着实令人心折。”白无瑕开口，声音清越，如同上好的玉磬被微风拂过，悠扬悦耳，字字清晰，“慕容公子剑法超群，锋芒之盛，年轻一代罕有匹敌。惜乎……刚极易折，过犹不及。反倒是木兄弟你的刀，静时如深渊潜龙，动时若九霄雷霆，锋芒藏于鞘中，杀机隐于平淡，已深得武道中‘藏’与‘露’之三昧。佩服，白某是真心佩服。”
他这番话，说得极有学问。明面上是赞赏李不言，字字珠玑，可细细品味，却也将慕容铮落败的原因点得透彻无比——非是剑不利，而是心不平，气太盛。既显露出自己超凡的眼力与见识，又无形中将李不言捧到了一个更高的位置。更妙的是，他置身事外，点评公允，那份超然物外的姿态，立刻与方才慕容铮的咄咄逼人形成了鲜明对比。
台下不少老成持重者闻言，不禁暗暗颔首，心道这玉扇公子果然名不虚传，不仅武功高强，这份气度与见识，更是远超同侪。
然而，李不言却不为所动。赞美与诋毁，于他而言，皆是过耳清风。他的心，只系于刀，只系于眼前的对手。他打断了白无瑕尚未说完的赞语，声音依旧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白公子过奖。可愿上台一战？”
没有多余的寒暄，没有虚伪的客套，直指核心。
白无瑕闻言，先是一怔，随即仰头哈哈一笑。笑声爽朗开阔，竟似将这擂台周遭残留的肃杀之气都冲淡了几分。
“好！木兄弟快人快语，是真性情！白某若再瞻前顾后，推三阻四，倒显得矫情虚伪，小家子气了。”他“唰”地一声合上玉扇，动作流畅优美，先是对身旁端坐的几位武林名宿、宗门长老微微颔首致意，尽显礼数。
下一刻，他身形一晃。
众人只觉眼前一花，仿佛有一朵流云被清风拂过擂台。一道白影，已翩然立于台上，与李不言遥遥相对。他落地无声，点尘不惊，那份潇洒与从容，仿佛不是来参加一场龙争虎斗的比武，而是赴一场风雅的诗会。仅凭这一手轻功，其修为境界，已明显在方才的慕容铮之上。
“只是，”白无瑕站定，手中合拢的玉扇却并未收起，反而向前轻轻一点，指向李不言自然垂下的右手——那握刀的右手，虎口处，方才与慕容铮硬撼留下的崩裂伤口，仍在缓缓渗出血珠，染红了粗糙的刀柄。“木兄弟方才力战慕容公子，内力消耗定然不小，更兼手上有伤，虽不致命，却难免影响运刀发力。白某若在此刻，与你全力相搏，争这胜负虚名，岂非胜之不武，徒惹天下英雄笑话？”
他这番话，合情合理，语气诚恳，充满了替对方着想的意味。台下顿时响起一片附和之声。
“白公子高义！”
“是啊，木少侠已战一场，理应休息！”
“玉扇公子果然有风度！”
赞誉之声，纷纷涌向白无瑕。
李不言眉头微皱。他体内的真气虽经连番激战有所损耗，但刀意却愈发精纯凝练，战意更是如火烹油，愈燃愈旺。那点皮肉之伤，对他而言，确实算不得什么。
“些许小伤，无妨。”他重申道，语气简洁。
“诶，”白无瑕摆了摆手，打断了他，那双总是含着笑意的眼眸深处，掠过一丝极难察觉的、如同狐狸般的狡黠光芒，“木兄弟豪气干云，白某岂能不知？但规矩就是规矩，乘人之危，非君子所为。不如这样……”
他话音一顿，吸引了全场所有的注意力，才不紧不慢地继续说道，同时晃了晃手中那柄仿佛与他性命交修的玉扇：
“你我换个比法。我以此扇，”玉扇在阳光下流转着温润的光泽，“攻你三招。木兄弟你只需防守，不必反击。若能尽数接下我这三招，并且，身形不离脚下三尺方圆之地……便算白某输了，如何？”
“什么？”
此言一出，台下先是一静，随即哗然之声骤起！
只攻三招？还要对方不能移动脚步？这条件听起来，简直是对李不言有利到了极点，近乎是明目张胆的相让！
“白公子这是……要主动认输吗？”
“不可能！玉扇公子何等人物，岂会行此儿戏之事？”
“必有深意！”
很快，一些见识高明者便回过味来，脸色变得凝重。白无瑕名声在外，武功深不可测，据说早已臻至化境。他敢提出如此看似“不公平”的条件，必然是对他自己这“三招”有着绝对的自信！这三招，绝非寻常的三招，其中蕴含的凶险与考验，恐怕比面对慕容铮狂风暴雨般的千百剑更为可怕！
这绝非简单的相让，而是一种建立在绝对实力基础上的、更高级别的挑战和试探！是一种属于绝顶高手之间的、心照不宣的博弈。
李不言目光骤然一凝，如同两道冷电，深深刺入白无瑕含笑的眼底。他瞬间便明白了对方的用意。这不是轻视，恰恰相反，这是一种另类的、极高的重视。白无瑕要考验的，不仅仅是他“不语刀”的锋芒，更是他李不言的定力、眼力、心力，以及在那电光石火间的绝对判断力！是在丈量他武道根基的深浅！
他没有询问细节，没有讨价还价。
只有一个字。
“好。”
干脆利落，掷地有声。
话音未落，他已后退半步，双足不丁不八地站定，看似随意，却暗合某种玄妙的方位，恰好在自己周身划下了一个无形的、直径约三尺的圆圈。他右手再次沉稳地按上了“不语”刀的刀柄，刹那间，他周身奔涌的气息尽数收敛，沉入丹田，整个人仿佛化作了一座亘古存在的山岳，与脚下这方擂台，与这片天地，融为了一体。不动，不言，却自有万钧之势。
白无瑕眼中赞赏之色几乎要满溢出来。“木兄弟果然非常人。”他赞了一句，神色也微微郑重了些许，“那么，请小心了。第一招——”
他玉扇轻抬，动作优雅如文人提笔，口中轻吟：
“清风拂柳。”
扇出无声。
没有凛冽的劲风，没有刺耳的尖啸。众人只觉擂台之上，仿佛凭空生出了一股柔和温润的微风，如同三月江南，河畔垂柳被春日暖风拂过，摇曳生姿。但这风，却无处不在，无孔不入，悄然笼罩了李不言周身所有要害大穴！
这气劲，并不刚猛暴烈，反而绵密悠长，带着一种奇异的渗透力与缠绕力，如同千万根无形的、柔韧的丝线，从四面八方缠绕而来，目的并非伤敌，而是要搅乱他的气息，破坏他的平衡，逼他自行移动脚步来闪避这无所不在的“柔”力！
以柔克刚，方显手段高绝！
李不言心头微凛。这白无瑕的内功心法，果然诡异奇特，与他之前遇到的任何对手都截然不同。他索性闭上了双眼，不再用肉眼去观察那看似平和实则暗流汹涌的气劲，而是纯粹以自身修炼出的、远超常人的心念与灵觉，去感知那无形气劲的流动轨迹与力量节点。
“不语”刀，依旧未曾出鞘。
他只是用那古朴的刀鞘，在身前极其细微、极其快速地划出了数个肉眼难辨的圆圈。每一个圆圈的轨迹都妙到毫巅，每一次划动，那坚硬的刀鞘边缘都精准无比地“切”在了那绵绵“清风”气劲最为薄弱、流转的节点之上！
“嗤……嗤……”
若有若无的、如同裂帛般的细微声响，在两人之间响起。
那无所不在的柔和气劲，竟被他这看似轻描淡写的刀鞘划圈，如同庖丁解牛般，悄然割裂、引导、化解于无形！李不言的身形，自始至终，连衣角都未曾晃动一下。
白无瑕轻轻“咦”了一声，清俊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明显的意外之色。他显然没料到，李不言竟能如此精准、如此巧妙地破去他这招看似平和、实则极难应付的“清风拂柳”。
“好精微的感知，好巧妙的手法！”他由衷赞道，随即眼神一正，“第二招——小心了！”
“流云叠嶂！”
声出，扇动，招式顿变！
不再是一味的柔和，那玉扇在他手中仿佛活了过来，挥洒之间，瞬间幻化出重重叠叠、虚实难辨的扇影！如天边流云，被狂风催动，翻涌奔腾，层层叠叠地向李不言压迫而来！每一道扇影都蕴含着截然不同的劲力，有的刚猛如铁锤撞钟，有的阴柔如细针刺穴，有的直来直往，有的迂回曲折……虚虚实实，真真假假，令人眼花缭乱，心神为之所夺！
这已不仅仅是内力的比拼，更是包含了极高明幻术与身法技巧的绝学！
台下众人看得目眩神迷，只觉得眼前扇影千重，如云如雾，已将李不言的身影完全吞没，不由得都屏住了呼吸，手心捏了一把冷汗。
李不言依旧没有拔刀。
他脚下如同老树盘根，死死钉在那三尺方圆之内，但他的上半身，却在极小的范围内，做出了一种种违背常理的、细微至极的晃动与转折。每一次晃动，都间不容发地避开了扇影中最具威胁的“实击”，那动作幅度之小，效率之高，仿佛他全身的骨骼关节都已脱离了常人的束缚。
同时，他左手食指与中指并拢，以指代刀，觑准那漫天扇影中力道转换、新旧力交替的微妙节点，闪电般疾点而出！
“噗！噗！噗！噗！”
一连串轻微却密集的气劲交击声，如同雨打芭蕉，急促响起。
每一声轻响，都有一道凝实的扇影应声而破，如同阳光下的泡沫，消散于无形。那漫天流云般的攻势，竟被他这以指为刀、精准至极的点刺，硬生生地戳得千疮百孔，最终烟消云散！
两招已过！
李不言身形依旧稳如磐石，双脚未曾移动半分！
台下在短暂的死寂之后，爆发出了一阵压抑不住的惊呼与喝彩。这看似文雅、不见硝烟的交锋，其中所蕴含的凶险、精妙以及对功力、眼力、判断力的极致考验，丝毫不亚于，甚至犹有过之前与慕容铮那石破天惊的硬碰硬！这是一种“技”近乎于“道”的展现！
白无瑕脸上的笑容终于慢慢收敛了。他那双总是带着笑意的眼眸，此刻清澈见底，其中首次露出了真正的、毫无杂质的认真与凝重之色。
他深吸了一口气，那柄玉扇再次被他“唰”地合拢。合拢的扇骨，此刻不再像文人雅士手中的玩物，而像是一柄裁决生死的短尺，被他双手稳稳握住，缓缓高举过顶！
一股与他之前温文尔雅形象截然不同的、磅礴浩瀚如江海奔流的气势，蓦然间以他为中心，爆发开来！他周身的空气，似乎都变得粘稠、沉重！那合拢的玉扇之上，竟隐隐泛起了一层莹润洁白、却带着凛冽杀机的光泽，仿佛其中蕴含了崩碎山岳、撼动昆仑的恐怖力量！
返璞归真，化繁为一！
“好！”白无瑕吐气开声，声音清越却带着金石之音，“最后一招——”
“玉碎昆冈！”
话音未落，他身形已然跃起，白衣飘飘，宛如白鹤亮翅，姿态依旧优美绝伦。但那双握住玉扇的手，以及那柄凝聚了他全身精、气、神的玉扇，却带着一股一往无前、玉石俱焚、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惨烈气势，向着依旧稳立原地、如岳临渊的李不言，当头砸下！
没有风声呼啸，因为所有的力量都已凝聚于一点！
劲风未至，那可怕的威压已然临体！李不言脚下的青石地面，竟开始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响，细密的粉尘簌簌而起！
李不言瞳孔骤缩！浑身汗毛在这一刻几乎根根倒竖！
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这一击，不再是巧劲，不再是幻影，而是纯粹的力量，是意志，是境界的碾压！绝不能，也绝无法再单凭之前的巧劲与身法来化解！
除了硬接，别无他法！
就在那凝聚着崩山之势的玉扇即将触及他头顶的刹那——
“锵——！”
一声清越悠长、仿佛龙吟于九天之外的刀鸣，骤然响彻全场！
“不语”刀，终于再次出鞘！
但这一次，刀光并非向外挥洒，斩向敌人。那暗沉沉的刀身，仿佛吸敛了所有的光线，带着一种决绝的意味，凝练无比地向上反撩！刀尖以一种肉眼无法捕捉的频率高速震颤着，划出一道玄奥无比的轨迹，精准无比地迎向那仿佛能破碎世间一切的玉扇扇尖！
以点破面，以拙胜巧！
刀与扇，终于碰撞！
没有众人预想中的惊天巨响，没有狂暴的气浪翻滚。
只有一声极其沉闷、极其厚重，仿佛用千斤巨槌，狠狠敲击在蒙了数层牛皮的战鼓之上的声音！
“嗡——！”
声音不大，却仿佛直接在所有人的心湖深处炸响！修为稍浅者，只觉得胸口一闷，气血翻腾，几欲呕吐。
刀扇相交之处，空气仿佛扭曲了一下，出现了一圈肉眼可见的、淡淡的透明波纹，向四周缓缓扩散开来。
李不言闷哼一声，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没有一丝血色。他持刀的右臂剧烈地颤抖起来，臂骨发出细微的“咯咯”声响，仿佛随时都会断裂。但他握刀的手，依旧稳定如磐石！而他脚下那坚硬的青石地面，以他双足为中心，赫然寸寸碎裂，出现了密密麻麻、如同蛛网般向外蔓延的裂纹！
但他终究，没有后退半步！那三尺方圆的界限，他未曾踏出！
白无瑕借着碰撞的反震之力，身形在空中一个曼妙优雅的空翻，如同一片没有重量的羽毛，飘然落回原地。他手中的玉扇“唰”地一声展开，再次于胸前轻摇，仿佛刚才那石破天惊的一击从未发生过。只是，他那张俊美无俦的脸上，也微微泛起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红晕，气息比起先前，略有浮动。
他低头，看了看李不言脚下那一片狼藉、扩散的裂纹，又抬起头，深深看了一眼李不言那虽然脸色苍白、却依旧如标枪般挺立的身影。那双清澈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神色——有对其实力的惊叹，有对那坚韧意志的赞许，似乎……还有一丝极淡的、难以言喻的惋惜，以及一抹如释重负般的……释然？
三招，已过！
全场，在经历了短暂的、落针可闻的死寂之后，猛地爆发出如同山崩海啸般的喝彩与惊呼！声浪直冲云霄，仿佛要将天剑峰的峰顶都掀翻过去！
无论是否完全看懂了这其中精妙与凶险的人，都被这精彩绝伦、别开生面、堪称艺术的对决所深深震撼！木一刀之名，经此一战，已如日中天！
白无瑕轻轻吐出一口浊气，周身那磅礴的气势瞬间收敛得无影无踪，恢复了一贯的从容潇洒。他拱手，对着李不言，脸上重新挂起了那温润如玉的笑容，只是这笑容里，多了几分真诚：
“木兄弟根基之扎实，意志之坚韧，对刀道领悟之深刻，白某今日算是领教了，佩服，真心佩服。这三招，你尽数接下，毫厘不差。是白某输了。”
他认输认得干脆利落，坦荡自然，没有丝毫的勉强与不甘，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
李不言缓缓将“不语”刀归入鞘中，发出一声轻响。他强自压下体内翻腾不休的气血，以及右臂传来的阵阵酸麻剧痛，沉声回应，语气依旧平淡：
“白公子承让。”
他知道，也感觉得到，白无瑕在这三招之中，并未真正竭尽全力，那最后一招“玉碎昆冈”虽强，却依旧留有余地。这三招，更多是一种试探，一种考量，一种对他李不言实力与潜力的评估。但无论如何，他接下了。在这位深不可测的玉扇公子面前，他守住了自己的界限。
经此一战，连败快剑林枫、北地第一剑慕容铮，又在白无瑕这别出心裁的三招之下稳立不败，李不言——或者说“木一刀”的声威，在这一刻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顶点！年轻一代第一高手的名号，虽无人正式加冕，却已如同无形的冠冕，沉沉地落在了他的头上，熠熠生辉。
一直端坐主位，须发皆白，面容清癯的论剑大会主持者，武林名宿玄真子长老，此刻缓缓站起身。他脸上带着欣慰而又复杂的笑容，目光扫过台下群雄，清了清嗓子，浑厚的内力将他的声音传遍四方：
“诸位英雄，今日论剑，可谓精彩纷呈，后生可畏，老朽亦是……”
他正准备宣布此次天剑峰论剑大会的结果，为这场盛会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
然而——
就在此时！
一个声音，一个冰冷、沙哑、干燥，仿佛两块生锈的铁片在相互摩擦，又仿佛来自九幽地狱最底层的寒风，突兀地、毫无征兆地，响彻了整个天剑峰顶！
这声音并不如何洪亮，却带着一种诡异的、直透灵魂的穿透力与寒意，瞬间压过了所有的喧哗、喝彩与议论，清晰地钻入每一个人的耳膜，让在场数千武林豪杰，无论功力深浅，都在心底最深处，不受控制地泛起一股刺骨的寒意！
“呵呵……精彩，真是精彩。年轻俊杰，意气风发，看得老夫……都快被打动了。”
那声音微微一顿，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戏谑与残忍。
“不过，这场闹剧，也该结束了。”
众人惊骇欲绝，循声望去！
只见论剑阁那扇一直紧闭的、通往幽深后山的侧门，不知在何时，竟已无声无息地洞开。一个全身都笼罩在宽大黑袍中的身影，如同一个从坟墓中爬出的幽灵，悄无声息地站在那里。
黑袍宽大，将他从头到脚都遮掩得严严实实，看不出丝毫体型特征。而他的脸上，则戴着一张毫无表情、闪烁着冰冷金属光泽的——青铜面具！
面具的眉心正中央，刻着一个图案——
一朵仿佛正在幽幽燃烧的、扭曲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
黑色火焰！
在场许多年纪稍长、见识广博的武林人，在看到这青铜面具与那黑色火焰图腾的瞬间，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眼中露出了极度恐惧的神色，仿佛看到了世间最可怕的梦魇！
一个沉寂了数十年，几乎快要被江湖遗忘，却又始终如同阴影般笼罩在诸多古老传承记忆最深处的名字，带着血腥与杀戮的气息，重新浮现在他们的脑海——
幽！冥！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