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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宫大厅,死寂如古墓。

但这份死寂,却被一种更加令人窒息的疯狂所打破。魔化赵老三的存在,已然超越了“人”的范畴,更像是一具被强行注入了沸腾恶意与毁灭欲望的皮囊。他的每一次嘶吼,都混杂着骨骼错位的“咔哒”声和某种粘稠液体在喉管翻滚的异响,不再是人类语言,而是来自深渊的诅咒。

他的扑击,不再遵循任何武学常理,如同失控的陨石,带着撕裂耳膜的腥风,那双乌黑尖长、闪烁着不祥幽光的利爪挥舞间,空气仿佛被划开了一道道短暂的、粘稠的黑色痕迹,散发出腐蚀性的恶臭。他的力量,大得异乎寻常,每一次与“不语”刀硬撼,爆开的不仅仅是刺耳音爆和四溅的火星,更有一种混乱、污秽的精神风暴,如同无数根无形的、沾满剧毒的尖刺,疯狂地钻凿着李不言的识海壁垒,试图污染他那颗已然与“寂灭”共鸣的心。

李不言的刀法,在这极致的压力下,被锤炼得愈发趋近于“道”。黑色的刀光已不再仅仅是兵器的延伸,更像是他意志的具现,是他对“寂灭”真意理解的外化。它们时而如春日无声的细雨,绵密而渗透,织成一张看似柔和、实则断绝一切生机的死亡之网;时而如九天倾泻的银河瀑布,带着洗涤一切、令万物归墟的磅礴气势;时而又如暗夜中穿梭的幽灵,无声无息,从视觉与感知的盲区骤然刺出,精准地指向魔化赵老三因纯粹疯狂而必然显露的、那细微到几乎不存在的破绽。

他对“寂灭”的领悟,在这场游走于生死边缘的搏杀中,如同被重锤反复锻打的精铁,去芜存菁,不断深化。他清晰地感受到,寂灭并非只有绝对的死寂与终结。它也可以是毁灭诞生前那令人灵魂冻结的绝对宁静,是宇宙轮回中那无可抗拒、吞噬一切的巨大涡旋,是万物由“有”迈向“无”那一瞬间所绽放出的、凄艳而绝对的……“美”。

然而,领悟归领悟,他终究是血肉之躯,而非不朽的神明。

强行中断与那灰白光球——寂灭本源显化之物——之间那玄奥深邃的连接,所带来的反噬,此刻如同最恶毒的诅咒,在他体内全面爆发。丹田气海,那原本如同星河般有序运转的寂灭真气,此刻彻底失控,化作亿万匹脱缰的野马,在他纤细而坚韧的经脉中疯狂冲撞、践踏!每一次冲击,都带来仿佛要将身体从内部撕裂的剧痛。五脏六腑如同被投入了熔岩与冰狱的循环,时而灼热如焚,时而寒冷刺骨。喉头那股带着铁锈味的腥甜,越来越难以压制,尽管他一次次凭借顽强的意志将其咽回,但嘴角依旧不断有新的、更为粘稠的血迹溢出,顺着他苍白的下颌滑落,在他脚下冰冷的玉石地面上,溅开一滩滩触目惊心的暗红。

他不能退。

他的身后,是内力与精神都已濒临枯竭、摇摇欲坠的苏芸冉;是那光芒黯淡、旋转滞涩、仿佛随时会彻底熄灭从而导致封印崩解的灰白光球;是这地宫之外,那片广袤沙漠中可能存在的、对即将降临的灾难一无所知的无辜生灵。

他的眼角余光,如同最精密的仪器,始终分出一缕,死死地锁定着另一边的战局。苏芸冉每一次惊险的闪避,幽冥令每一次光芒的剧烈闪烁,都牵动着他的心弦。心分二用,在平时已是武学大忌,在此刻这内忧外患的绝境之下,更是成倍地加重了他的负担,加速着他生命力的流逝。

他的脚步,在魔化赵老三那如同永不停歇的狂风暴雨般的攻击下,开始显得沉重,开始不由自主地向后滑动。每一步落下,都在坚硬的玉石地面上留下深深的、带着血痕的脚印。那原本圆融自如、仿佛暗合天道轨迹的黑色刀光,此刻也难免少了几分灵动,多了几分被逼到悬崖边缘的凝滞与难以言喻的……悲壮。

另一边,苏芸冉与那石柱裂缝的对抗,已然走到了毁灭的悬崖边缘,一只脚几乎已经踏空。

那从裂缝中喷射出的黑色气箭,仿佛真的被赋予了某种邪恶而狡诈的生命。它们不再仅仅是能量的聚合体,更像是一条条拥有独立意识的黑暗毒蛇。它们时而分化成数十股细小的黑芒,如同拥有生命的阴影之鞭,从四面八方刁钻地抽向苏芸冉,封死她所有可能的闪避路线;时而又骤然凝聚成一束凝练到极致、颜色近乎纯黑、其中仿佛压缩了无数痛苦灵魂在尖啸的能量洪流,带着湮灭一切的决绝,正面轰击!

更可怕的是,这些气箭之中,无时无刻不蕴含着那股污秽、堕落、直指人心弱点的精神意念攻击。它们如同无数细小的、无形的魔虫,无视了物理的防御,直接钻入苏芸冉的心神深处。在她脑海中,不断编织着充满诱惑与绝望的幻象:有时是幽冥教至高无上的权力在向她招手,有时是长生不老的许诺,有时是放下抵抗后就能获得的、永恒的“安宁”与“解脱”……这些低语如同最甜美的毒药,不断侵蚀着她已然摇摇欲坠的意志防线。

幽冥令散发出的乌蒙蒙光华,此刻黯淡得如同即将被黑暗彻底吞噬的最后一颗星辰,明灭不定,仿佛下一刻就会彻底熄灭。苏芸冉持令的右手,虎口早已崩裂,鲜血几乎染红了整个手掌,正顺着她颤抖不已的手臂不断滴落。她的脸色,苍白得如同初雪,没有一丝血色,仿佛所有的生命力都已被这场不对等的对抗抽干。唯有那双原本清澈明亮的眸子深处,还倔强地燃烧着两簇微弱的、不肯屈服的火苗,但这火焰,在无边黑暗的压迫下,也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黯淡。

她左手中紧握的那块幽光碎片,因为极度靠近裂缝,受到同源力量的强烈牵引,此刻震动得如同濒死前的痉挛!碎片表面那些原本细微的裂痕,如同活物般不断蔓延、扩张,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咔”声。一股混乱、躁动、充满了毁灭欲望的能量在其中左冲右突,疯狂地冲击着她的掌控,传递出一股强烈的、想要挣脱束缚、主动投入那裂缝之后、回归其“母体”的渴望!

她的内力,早已油尽灯枯,经脉空荡得如同被狂风席卷过的荒原。她的精神,在那持续不断、无孔不入的魔音侵蚀下,更是如同被千万根细针反复穿刺,已然到了崩溃的临界点。视线开始模糊,重影叠现,耳边除了那恶毒的低语,似乎再也听不到其他声音。身体沉重得如同灌满了铅,每一次移动都耗费着巨大的心力,摇摇欲坠,仿佛下一刻,她就会如同断线的木偶般彻底倒下,然后被那从裂缝中涌出的、无尽的黑暗彻底吞噬、同化。

“不能再拖了!”

李不言的心,如同被放在了烧红的烙铁上,承受着难以想象的煎熬。他无比清晰地感知到苏芸冉那如同风中残烛般的状态,也无比深刻地体会到自身内息正在以一种可怕的速度恶化、走向彻底的失控。理智告诉他,继续这样僵持下去,唯一的结局,就是两人力竭身亡,封印崩溃,被镇压的古魔破封而出,带给世间无尽的灾厄!

绝望,如同最冰冷的潮水,淹没了他。

然而,就在这绝对的黑暗之中,一道疯狂而大胆的灵光,如同劈开混沌的闪电,骤然在他近乎凝固的思维中炸响!

既然无法安稳地、循序渐进地接纳那寂灭本源,为何不能……反其道而行之?!以自身这具濒临破碎的躯壳为熔炉,以这紊乱暴走、即将毁灭自身的真气为引信,强行接引、继而驾驭那石台光球中磅礴无边、却同样躁动不安的寂灭本源之力?!

这是一条通往毁灭的捷径!是一条九死一生,不,是十死无生的绝路!如同在万丈悬崖边缘的枯藤上纵火狂奔!任何一个细微的失误,那狂暴到足以撕裂星辰的本源之力,瞬间就会将他的身体和灵魂都彻底撑爆,化为最基本的粒子,连一丝痕迹都不会留下!更可怕的是,这种粗暴的干涉,极有可能彻底打破灰白光球与下方封印之间那脆弱而精密的平衡,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导致封印提前崩溃,万劫不复!

后果,不堪设想。

但是,没有时间了!没有第二个选择!

赌!

赌他对“寂灭”真意的理解,已经足够深刻,足以在狂暴的能量中找到那一线掌控的契机!

赌“不语”刀与他之间那超越凡俗的羁绊,足够牢固,能够承受住这毁灭性能量的灌注而不碎!

赌那冥冥之中,或许还存在着一丝……微乎其微的……生机!

“苏小姐!坚持住!”

李不言猛地从喉咙深处挤出一声暴喝!声音嘶哑得如同破旧的风箱,却带着一种斩断所有犹豫、退路与生路的、近乎自毁的决绝!他不再试图去疏导、去安抚、去压制体内那如同沸腾岩浆般紊乱暴走的真气,反而主动放开了对它们的所有束缚!

《寂灭刀诀》的心法,以前所未有的、近乎燃烧生命本源的疯狂速度,超越极限地运转起来!那紊乱的内息,如同被投入了火星的油库,轰然被点燃,瞬间引燃了他全身的气血、功力,乃至更深层次的魂光!一股远比之前强烈十倍、百倍的、仿佛要将灵魂都撕裂开来的剧痛,如同海啸般席卷了他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但他不管不顾!仿佛要将自己的一切都焚烧殆尽!他将全部的心神、意志、乃至对生的渴望与对死的觉悟,凝聚成一道无形无质、却又坚不可摧的桥梁,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悍然撞向了石台中央,那团光芒黯淡、却内蕴着足以令天地变色的毁灭性能量的灰白光球!

他不要吸收,不要融合!他只要……引导!强行引导这股毁灭之力,为其找到一个宣泄的出口!

“嗡——!!!”

灰白光球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蛮横无比的链接彻底激怒,猛地发出了震耳欲聋的、仿佛来自远古洪荒的咆哮与震颤!光球内部,那原本就因封印松动而躁动不安的寂灭本源之力,如同被囚禁了万古的灭世凶兽,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冲击的缺口,化作一道纯粹由毁灭意韵构成的星河洪流,顺着李不言以生命搭建的这道脆弱桥梁,疯狂地、肆无忌惮地倒灌而入!

这股力量,是如此的浩瀚,如此的狂暴,如此的……古老而冰冷!它超越了李不言所能理解的任何能量形式,瞬间就冲垮了他体内那本就岌岌可危的防线!他的经脉在接触的刹那,就如同被投入烈焰的干草,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几乎寸寸断裂!皮肤表面,无数细密的血珠从毛孔中疯狂渗出,瞬间就将他染成了一个血人!整个人仿佛成了一个即将被内部恐怖压力撑爆的、布满裂痕的瓷器!

痛!无法形容的痛!超越了肉体,直达灵魂深处!

但李不言那双被鲜血模糊的双眼,此刻却亮得如同寒夜中的孤星!他以一种近乎非人的、钢铁般的意志,强忍着这粉身碎骨、魂飞魄散般的极致痛苦,将这股涌入的、足以瞬间湮灭一座山峰的恐怖能量,没有丝毫迟疑、没有丝毫保留地,全部导向了手中那柄与他血脉相连、灵魂相契的——“不语”刀!

他自身,只作为一个通道,一个容器,一个即将破碎的媒介!所有的压力,所有的毁灭,所有的痛苦与风险,他都一力承担!而最终的释放,那决定生死存亡的一击,他交给了这柄沉寂了不知多少岁月、渴望重归完整的刀!

“不语”刀,发出了自锻造而成以来,最剧烈、最悲怆、却也最是兴奋与激昂的嗡鸣!那嗡鸣声不再仅仅是金属的震颤,而是如同被封印了万古的刀魂,在感受到同源本源的呼唤与灌注后,发出的、撕裂一切束缚的咆哮!刀身那原本内敛深藏的暗色光华,在这一刻,毫无保留地炽盛爆发,仿佛化作了一轮吞噬一切光线与希望的黑色烈阳,将整个地宫大厅都拖入了一种绝对的、令人心生绝望的昏暗之中!

刀镡之上,那块本就与刀身紧密相连、作为引子的碎片,在这股同源却狂暴到超越极限的能量冲击与洗礼下,终于发生了本质的蜕变!它不再仅仅是镶嵌其上,而是如同冰雪消融般,彻底地、完美地、毫无间隙地融入了“不语”刀的每一寸刀身之中!两者再也不分彼此,仿佛它们本就是一体,沉寂万古,只为等待今日的重聚与苏醒!

一股完整、圆融、古老、苍茫、仿佛凌驾于时光长河之上、漠然注视着万物生灭、执掌着一切存在之“终结”权柄的恐怖意志,自“不语”刀那深沉的内核中,如同沉睡的太古巨神,缓缓地、却又无可阻挡地……苏醒了过来!

这一刻,“不语”刀不再是凡铁,不再是神兵利器的碎片。它是——寂灭刀魂!是概念的具现,是规则的延伸!是真正的、完整的寂灭之刃,于此绝境之中,悍然……复苏!

李不言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轻飘飘地脱离了那具饱受摧残的躯壳,与那刚刚苏醒、散发着冰冷与终结气息的古老刀魂,紧密无间地连接、融合在了一起。一种前所未有的、浩瀚如星海的明悟,如同醍醐灌顶般涌入他的意识。那不是单纯力量的增长,而是生命层次的跃进,是对于“存在”与“虚无”、“诞生”与“终结”、“因”与“果”等宇宙根本法则的深刻洞察。他仿佛置身于无垠的星海,亲眼目睹了恒星的诞生与寂灭,看到了文明的辉煌与尘埃,感受到了那贯穿一切、无可抗拒、却又蕴含着某种极致美感的……寂灭轮回。

他不再闪避,不再格挡,甚至不再去思考胜负与生死。他持刀而立,身形依旧因痛苦而微微颤抖,嘴角的血迹依旧在不断流淌,但他那双深邃的眼眸,却变得如同万古不变的冰冷星空,映照出扑来的、散发着无尽恶意的魔影,也清晰地映照出其本质的……虚妄与……终将归于的“无”。

魔化赵老三,这被古魔意志驱动的毁灭傀儡,在那完整刀魂苏醒、与李不言灵魂初步融合所散发出的、那凌驾于一切之上的寂灭意韵面前,第一次感受到了源自存在本能的、最原始、最深刻的恐惧!他那被混乱与疯狂充斥的意识核心,如同被绝对零度瞬间冻结,扑击的动作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却真实存在的凝滞。

但下一刻,裂缝之后那古魔的意志,仿佛受到了某种挑衅,变得更加暴怒,如同最恶毒的鞭子,狠狠抽打在赵老三残存的意识碎片上,强行驱散了那丝恐惧!更加狂暴、更加不计后果的毁灭欲望,如同火山般喷发,他发出一声混合着痛苦与极端疯狂的、不似人声的咆哮,那双乌黑利爪带着撕裂空间般的气势,继续决绝地抓向李不言的头颅,势要将其连同那刚刚苏醒的刀魂一同捏碎!

面对这足以让山河变色、鬼神惊泣的恐怖一击,李不言只是简单地、平静地,甚至带着一丝漠然,举起了手中那柄仿佛与他手臂生长在一起的“不语”刀。

没有惊天动地的起手式,没有搅动风云的能量汇聚,没有呐喊,没有怒吼。他只是将古朴的刀尖,遥遥对准了那扑来的、扭曲的魔影,然后,向前,轻轻一斩。

动作舒缓,轻柔,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仿佛不是在进行生死搏杀,而是在月下闲庭信步,随手拂去沾染在衣袖上的一粒尘埃。

一道细微的、仿佛能将人的视线、听觉、乃至思维都彻底吸入、吞噬的黑色细线,从“不语”刀的刀尖悄然延伸而出。它细得如同情人的发丝,颜色深邃得如同宇宙的背景,却仿佛成为了整个地宫、乃至整个世界的绝对中心。它划过空间,没有引起任何波澜,无声无息,带着一种超越了凡俗理解的、“理当如此”的必然性。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被冻结,失去了流动的意义。

空间,在这一刻凝固如同最坚硬的琥珀,万物停滞。

魔化赵老三前扑的狂暴姿态,他脸上那扭曲到极致、混合着疯狂与一丝残留恐惧的表情,他眼中那纯粹到容不下任何他物的黑暗与毁灭欲望,他全身蒸腾的污秽魔气……所有的一切,都如同被最高明的画师定格在了一张诡异的画卷之中,僵硬在半空,动弹不得分毫。唯有那道代表着绝对“终结”的黑色细线,以一种超越了“速度”这个概念本身的方式,轻轻地、淡漠地、却又带着不容任何反抗、不容任何存在的绝对意志,掠过了他的身体。

没有声音。仿佛连声音都被那黑线所吞噬。

没有爆炸。能量与物质在那黑线面前失去了反应的意义。

没有能量冲击的余波。一切都在触及黑线的瞬间,归于最原始的平静——死寂。

魔化赵老三的身体,从眉心正中开始,出现了一道笔直、光滑、细微到极致、却仿佛蕴含着整个宇宙终极奥秘的黑线。紧接着,他整个身躯,连同体内那股古魔强行灌注的、充满了无尽污秽与毁灭意志的黑暗能量,甚至包括他身上那些褴褛的、被魔气侵染的衣物碎片,都如同被投入了一个通往绝对“无”的奇点,沿着那道黑线,无声无息地、彻底地……湮灭、消散。

不是化为齑粉,不是化为飞灰,不是任何形式的物质转换。

而是……最彻底的,归于“无”。

仿佛他从未在这个世界上存在过。没有留下任何痕迹,没有残存丝毫气息,没有过去,没有未来,甚至连“曾经存在”这个概念,都被这一刀从某种程度上……抹去。

一刀之威,竟至于斯!这已经不是武学的范畴,这是规则的运用,是概念的否定,是凌驾于众生之上的……神之权能!

与此同时,李不言心念微动,甚至不需要刻意驱使。那与刀魂初步合一后所产生的、磅礴而精纯、仿佛代表着宇宙终极法则之一的寂灭意韵,如同水银泻地,又如同无形的潮汐,以他为中心,温柔而又无可抗拒地扩散开来,瞬间便抚过了那根不断渗出污秽气息、如同毒疮般的西北石柱!

石柱裂缝处,那原本如同拥有生命的毒蛇般不断喷涌、扭曲、试图凝聚成新一轮攻击的黑色气箭,如同被一只代表着“终结”法则的、无形的宇宙之手猛地扼住了七寸,瞬间凝固、僵直,所有的活性与恶意在刹那间被剥夺,然后如同被阳光直射的阴影,无声无息地消散,没有留下丝毫存在的证明。那道发丝般的、通往邪恶源头的裂纹本身,被一股精纯到极致、带着安抚、净化与永恒封印意味的寂灭之力温柔地覆盖、渗透、滋养、弥合!裂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缩小、变淡,最终彻底消失不见,石柱表面恢复光滑如初,仿佛千万年来从未受过任何损伤。那试图从裂缝另一端渗透过来的、充满了贪婪与恶意的古魔气息,被彻底隔绝、斩断,再也无法影响到此方天地分毫!

苏芸冉只觉得周身那如同万丈海底般沉重、几乎要将她灵魂都压碎的巨大压力,骤然一空!那持续不断、如同亿万魔虫啃噬她心智的精神冲击和恶毒低语,也在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一直紧绷到极限的神经猛然松弛,她再也支撑不住,脱力般瘫软在地,双手死死撑住冰冷的地面,剧烈地咳嗽起来,每一声咳嗽都仿佛要用尽全身力气,带出点点殷红的血沫,溅落在尘埃里。她艰难地抬起头,仰望着那个持刀而立、身影在昏暗光线下仿佛与那柄散发着不祥与威严的黑色长刀融为一体的男子,眼中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恍惚与茫然,以及一种难以用言语形容的、深入骨髓的震撼与……一种近乎面对天地伟力时的敬畏。刚才那轻描淡写却又毁天灭地的一刀,已经彻底超出了她过往所有对于“力量”、对于“武学”甚至对于“世界”的认知范畴。

大厅内,陷入了绝对的、死一般的寂静。连空气似乎都停止了流动。

中央石台上,那团灰白光球因为李不言强行引导走了大部分躁动、不安、险些导致封印崩溃的本源能量,此刻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光芒变得前所未有的柔和、稳定、内敛,不再有丝毫的明灭不定。它缓缓地、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轻盈,如同完成了使命的归巢倦鸟,沉入了石台的中心,与下方那古老、复杂、蕴含着无上智慧的封印阵法重新完美地、紧密地融为一体。光芒彻底内敛,只在石台表面留下一层淡淡的、温润的、仿佛能滋养神魂的灰白辉光。环绕石台矗立的九根暗金色巨柱,其上的神魔雕像眼中最后一丝华光也彻底平息,柱身所有光芒隐没,恢复了那亘古不变的、如同卫士般的沉寂与庄严。

地宫那令人不安的、来自地基深处的震动与嗡鸣,也彻底消失无踪。穹顶不再有任何碎石尘埃落下。一切,似乎都回归了它本该有的秩序与平静。

危机,似乎真的……暂时解除了。

李不言依旧保持着持刀而立的姿势,如同一尊沐浴过鲜血与毁灭后重生的雕塑,良久,良久,才仿佛从那种与刀魂合一的玄妙状态中缓缓退出,手腕微沉,将“不语”刀轻轻垂下。刀身那之前炽盛如黑色太阳的光华已然彻底收敛,恢复成原本那古朴、暗沉、毫不起眼的模样。但若有人能近距离仔细观察,便会发现,那暗沉的刀身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些天然生成、玄奥莫测、仿佛蕴含着大道至理的细微纹路,正随着呼吸般微不可查地闪烁着内敛的神光,如同沉睡巨龙收敛的鳞片。

他闭上双眼,仔细内视,感受着自身那翻天覆地的变化。体内那如同毁灭洪流般狂暴的能量,已经随着那终结一刀宣泄而出,但一种更加精纯、更加凝练、仿佛与天地间某种根本规则隐隐共鸣、带着寂灭真意的全新真气,正在他那些受损却仿佛被重塑过的经脉中,如同初春解冻的溪流,缓缓地、坚韧地流淌着,所过之处,带来阵阵清凉与生机,滋养修复着之前几乎破碎的脏腑与经脉。脑海中,《寂灭刀诀》最后那些曾经残缺不全、晦涩难懂的部分,此刻已然完整无缺、清晰无比地呈现,不仅仅是以文字和图像的形式,更是一种直达本源、融入灵魂的意境传承,如同他早已研习了千万遍。他的气质,发生了微妙而深刻的变化,少了几分年轻人的锋锐与燥气,多了几分历经万古沧桑般的沉淀与内敛,眼神深邃如同不见底的古井,平静无波,却仿佛能轻易洞穿世间一切虚妄,直视其最本质的核心。

他缓缓走到依旧瘫坐在地、气息微弱的苏芸冉身边,伸出并未持刀的左手。他的手很稳,指尖带着一丝玉石般的凉意,却又蕴含着一种让人莫名心安的力量。

“没事了。”他的声音平静得出奇,听不出太多的波澜与情绪,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切都只是幻梦一场,但其中蕴含的那种历经毁灭而后新生的笃定,却拥有着抚平一切惊悸的魔力。

苏芸冉看着他伸出的、骨节分明却沾染了些许干涸血渍的手,略微迟疑了一瞬,眼眸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最终还是将自己那冰凉而颤抖的手,轻轻放在了他的掌心。他的手坚定而有力,只是轻轻一拉,一股柔和却不容抗拒的力量传来,便将她从冰冷的地面上稳稳扶起。借着他手臂传来的支撑力站直身体,苏芸冉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地上赵老三彻底消失、连一点最基本的物质痕迹都未曾留下的地方,又看了看那根恢复如初、仿佛从未破损过的石柱,心有余悸地长长舒了一口气,那气息依旧带着无法掩饰的虚弱与颤抖:“多亏了你……否则……我们恐怕都要……形神俱灭……”

李不言摇了摇头,没有居功,也没有感慨。他的目光沉静如水,再次缓缓扫过整个空旷而死寂的大厅,如同最谨慎的猎手,确认着每一个阴影角落是否还潜伏着未知的危险。他的目光,最后落在了那半截掉落在地、属于苏芸冉的、沾染了尘土与已经变为暗褐色的点点血渍的衣袖上。他走过去,弯下腰,并未直接用掌心,而是用拇指和食指的指尖,小心翼翼地、仿佛对待某种易碎品般,拈起了那截衣袖。

衣袖上,那块曾经幽光流转、蕴含着神秘力量、引动无数纷争的碎片,此刻已经彻底黯淡无光,所有的灵性仿佛都已随着那股同源力量的引导与最后的对抗而耗尽,变成了一块毫不起眼的、表面布满细微裂纹、触手冰凉的黑色顽石,再也感受不到丝毫的能量波动,与路边的普通石子无异。

然而,就在李不言的指尖,触碰到那衣袖布料纤维的那一个极其短暂的刹那!

他体内那刚刚与古老刀魂初步融合、变得敏锐到能感知因果丝线的灵觉,以及“不语”刀魂本身那冰冷而纯粹的感知,几乎同时传来了一丝极其微弱、微弱到如同幻觉、几乎难以捕捉的、异样的……悸动!

这衣袖上……似乎……残留着一丝……极其隐晦、极其淡薄、仿佛风中残烛、随时会彻底消散的……阴冷气息?

这气息,与他刚刚彻底湮灭的魔化赵老三那狂暴污秽的魔气截然不同,也不像那古魔分神那般充满了侵略性和扭曲的堕落感。它更像是一种……冰冷的、滑腻的、带着某种深沉算计与恶毒窥探意味的……烙印?如同一条最狡猾的毒蛇,在发动致命一击前,于猎物身上留下的、无声的标记。

但这感应实在是太微弱了,微弱到超越了常人甚至寻常高手的感知极限,如同投入深潭的一粒沙,涟漪刚起便已消失。当李不言骤然凝神,将全部灵觉集中于指尖,仔细去反复探查、感知时,那丝若有若无的异样感,却又如同最狡猾的幽灵,瞬间隐没得无影无踪,再也捕捉不到任何痕迹与源头。指尖传来的,只剩下普通棉布略带粗糙的质感,以及那块失去所有力量后、变得比冰块还要寒冷的碎片触感。

李不言那如同古井般深邃的眼眸最深处,一丝难以察觉的疑虑与警惕,如同水底的暗流,飞快地掠过。但他脸上,却依旧如同覆盖着一层寒冰面具,没有任何情绪泄露,不动丝毫声色。他直起身,将手中那截破损的衣袖,平静地递还给脸上依旧带着劫后余生苍白的苏芸冉,语气平淡无波,听不出任何异常:“你的东西。”

苏芸冉伸手接过那截象征着之前惊险经历的衣袖,目光落在上面那块已然化作凡物、再无任何灵异的黑色碎片上,神色复杂难明,心中五味杂陈。这碎片,曾是她身为幽冥教圣女候选的重要信物之一,蕴含着神秘的力量,是她追寻渺茫身世和掌握自身命运道路上的一盏微弱却重要的灯火,却也正因为其蕴含的力量,引来了赵老三这等居心叵测、隐忍狠毒的觊觎之徒,险些酿成无法挽回的滔天大祸,将她也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如今,它力量尽失,灵性全无,变成了一块冰冷丑陋的顽石,这或许……是祸兮福所倚?是一种命运的警示?亦或是一种……彻底的解脱与……新的开始?

她伸出纤细的手指,轻轻摩挲着那块冰冷、粗糙的碎片表面,眼神有些恍惚,陷入了短暂的沉思。

“此地不宜久留。”李不言清冷的声音,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打破了她的思绪。他的目光再次投向大厅四周那些如同巨兽张口、幽深不知通往何处的黑暗通道,声音带着一种经历过生死考验后的冷静与决断,“封印虽暂时稳定,但根源未除。那被封印在寂灭本源之下的古魔本体依旧存在,谁也无法保证,在这漫长的岁月侵蚀下,它是否还找到了其他我们未知的破封方法,或者……是否有其他的‘钥匙’流落在外。我们需要尽快找到离开这里的路。”

他的话语,将现实的严峻再次摆在面前。楼兰古城所隐藏的秘密,显然远不止这一处镇压着古魔的地宫封印。而他最初踏入这片死亡之海、这座被时光遗忘的古城的根本目的——寻找那个名为柳如烟的女子下落线索,至今仍如同大海捞针,毫无头绪。这片沉睡的沙漠,这座古老而神秘的城市,仿佛一张巨大无比的、由无数谜题与危险交织而成的网,他们方才的经历,或许仅仅只是掀开了这张巨网最边缘的……一角。

苏芸冉点了点头,将心中那纷乱的思绪暂时压下。她小心翼翼地将那块失去所有光泽、仿佛承载了一段过往的碎片,郑重地收入怀中贴身藏好。尽管它已无用,但毕竟伴随她度过了许多岁月,见证了她的挣扎与成长。她试图整理了一下身上那早已凌乱不堪、沾染了血污与尘土的衣衫,勉强想要恢复一些往昔作为幽冥教圣女的从容与气度,但眉宇间那无法掩饰的、深入骨髓的疲惫与虚弱,以及眼神中残留的惊悸,却清晰地诉说着刚才那场战斗的惨烈与她所承受的巨大压力。

就在这时——

“咔哒……嘎吱……嗡……”

一阵极其微弱、断断续续、但却在绝对死寂的地宫中显得异常清晰刺耳的、类似某种极其古老的机关被悄然触发、生锈的齿轮开始缓慢而艰涩地转动、继而带动了某种更沉重之物移动的混合声响,从其中一条通道的深处,隐隐约约、却又无比真实地传了过来。

这声音,来得如此突兀,如此不合时宜。

两人几乎是本能地、同时猛地转头,警惕而锐利的目光,如同四道冰冷的闪电,瞬间穿透昏暗的光线,死死地锁定了声音传来的确切方向——那是位于大厅东南角的一条之前因为注意力完全被石台和赵老三吸引而未曾仔细探查过的、更为狭窄、幽深、仿佛直通地心深渊的通道入口。

那黑暗的通道深处,隐藏着什么?

是通往外界、离开这诡异之地的生路?

是布置着更多致命机关与未知危险的绝地?

还是……与他苦苦追寻的柳如烟,有着某种不为人知的关联线索?

刚刚因强敌湮灭、封印暂稳而略微平息下去的心跳,在这一刻,不受控制地、悄然加快了跳动的节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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