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启月的身影如一滴墨融入夜色,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地上一小滩尚未干涸的暗红血迹,证明方才的惊心动魄并非幻觉。
平台上死寂无声,唯有那缩水了一圈的蓝绿色漩涡仍在缓慢旋转,光芒黯淡,仿佛濒死巨兽最后的喘息。
“咳咳……咳……”沈惊鸿猛地弓身,又呕出两口发黑的血沫,堵在胸口的浊气稍顺,但全身筋骨如同拆解重组般剧痛,皮肤上蜿蜒的黑纹仍未消退,衬得他面色愈发惨白。
“别动!千万别乱动!”胡八一急忙按住他肩膀,手忙脚乱地在破损的背包里翻找,“我这儿还剩点解毒药,不知管不管用……他娘的,那鬼东西吐出来的到底是什么?”
张起灵无声走近,拾起落在不远处的麒麟剑,递到沈惊鸿手边。剑身冰凉,血迹已凝成暗褐色。
沈惊鸿接过剑,指尖触到剑柄的刹那,体内近乎枯竭的异血微弱地搏动了一下。他闭目凝神,尝试调动那丝微弱的感应去驱散侵入经脉的死亡能量。过程缓慢得如同用细流冲刷污浊沼泽,但皮肤上的黑纹确实在以肉眼难辨的速度淡化。
“还……还行。”他哑声挤出两个字,额角沁出细密冷汗。
“还行个屁!”胡八一看着他毫无血色的脸,急得眼眶发红,“你看看你这副模样!差点就把命交代在这儿!那张启月真不是东西,把咱们当枪使!”
对讲机突然滋滋作响,传来王凯旋带着哭腔的声音:“老胡!惊鸿!下面……下面没动静了?你们还活着吗?刚才那动静吓死我了!杨参谋都快急疯了!”
“活着!都活着!”胡八一抓紧对讲机,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下面……暂时安全了。那骨头架子被张启月不知用什么法子弄回漩涡里,她也挨了一下,跑了。”
“跑了?便宜那娘们了!”王凯旋啐了一口,又急急追问,“那惊鸿呢?他刚才是不是跟那玩意儿硬碰硬了?伤得重不重?”
胡八一与沈惊鸿对视一眼,后者微微摇头。
“没事,惊鸿就是脱力,歇会儿就好。”胡八一咽下喉间的苦涩,“你们在上面守好,千万别下来!这地方邪性,我们找到路马上上去汇合!”
结束通话,两人搀着沈惊退到远离漩涡的石壁旁。胡八一这才得空细看这个险些吞噬他们的绝地——能量漩涡如垂死心脏般搏动,嵌满巨骨的岩壁在幽光中投下狰狞阴影,空气中硫磺味淡去,却混入了焦糊与血腥。
“刚才……漩涡里那道白光,”胡八一摩挲着下巴的胡茬喃喃,“不像骨头怪物的手段,倒像是……某种自卫机制?或者是在阻止张启月?”
沈惊鸿闭目调息,脑海中闪过最后画面:张启月不顾一切扑向漩涡深处,那道反击的白光凌厉精准,带着与他体内异血同源却更古老纯净的气息。难道漩涡深处除了被囚禁的古神残骸,还有别的存在?他无意识地抚上胸口,圣果残留的暖意正与漩涡深处的波动隐隐共鸣。
“这地方不能待了。”胡八一猛地起身,警惕地环视四周,“谁知道还会冒出什么玩意儿。惊鸿,能走吗?咱们得赶紧撤。”
沈惊鸿颔首,撑着麒麟剑踉跄站起。每迈一步都似踩在刀尖上,但他紧抿着唇未发一声。张起灵沉默地架住他另一侧胳膊,三人沿着来路缓慢撤离。
经过岔路口石室时,只见昏迷的黑衣人倒在地上,另外两人已不见踪影,只余满地打斗痕迹与飞溅的血点。
攀爬主通道时几乎耗尽全力,沈惊鸿全靠两人连拉带拽。当重新踏上铁索桥对岸时,三人瘫坐在地,汗水早已浸透衣背。
歇了半晌,胡八一抓起对讲机:“胖子,杨参谋,我们出来了!在桥头这边。上面情况如何?”
“没事!都好!”王凯旋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轻颤,“等着!我们马上下来接应!”
杂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王凯旋和雪莉杨搀着杨教授匆匆赶来,连客栈老头都颤巍巍跟在后面。
“惊鸿!”雪莉杨冲到他面前,指尖悬在他染血衣襟上方不敢触碰,声音发颤,“你……伤到哪儿了?”
“无碍。”他抬眼,目光在她泛红的眼眶停留一瞬。
王凯旋倒抽冷气围着沈惊鸿打转:“我滴个乖乖,你这跟从墨池里捞出来似的?下面到底什么阵仗?”
胡八一简略叙述经过,隐去最凶险的细节,可雪莉杨的指尖仍绞紧了衣角,王凯旋后怕地抹了把脸。
“张启月!又是她!”雪莉杨咬唇低斥,“她究竟想要什么?”
“管那疯婆子想干啥,”王凯旋抡起工兵铲虚劈一记,“下回让胖爷我碰上,非把她拍成烙饼!”
杨教授望着幽深通道喃喃:“古籍载黑水城乃镇厄之地……所镇之物恐怕就是你们所见。那张启月,所图非小啊……”
客栈老头缩在角落哆嗦:“早说不能惊扰地王爷……要遭报应的喽……”
胡八一摆手打断:“先离开这儿。那怪物虽被暂时压制,保不齐还有变数。”
众人相互搀扶穿过死城,当终于从井口重回地面时,暮色如纱幔笼罩四野。虽只是荒漠残阳,却让所有人恍如隔世。
回到西风驿小院,门窗紧闭,油灯在墙上投下摇曳暗影。沈惊鸿独坐角落调息,黑纹渐褪,但损耗的元气让他的脸色依旧苍白。雪莉杨默默放下清水与干粮,注视他沉静侧影,千言万语都哽在喉间。
胡八一与王凯旋清点着所剩无几的装备,张起灵抱刀倚门,如雕塑般警戒着窗外夜色。
沈惊鸿缓缓睁眼,感受着体内逐渐平复的气息。他拿起水囊饮了一口,指尖状似无意地掠过怀中那面安力满所赠的铜镜。冰凉镜面映不出未来,却让他心弦紧绷——张启月的目的、漩涡深处的秘密、古神残骸与那道白光……无数谜团如蛛网般缠绕。
他望向窗外沉浓夜色,目光似要穿透荒原,落向雪线之上的昆仑墟,或是更遥远的未知之地。
指尖无意识摩挲着铜镜边缘的古老纹路,那里有一处几乎磨平的刻痕,形似展翅的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