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老虎从县里跑了三趟，才明白什么叫“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第一趟，文化局的人告诉他：开录像厅需要村委会的推荐信。
第二趟，工商局的人说：没有村委会同意，营业执照办不下来。
第三趟，他找到一个“有路子”的中间人，对方开口就是五千块“活动费”。
坐在县城招待所的房间里，吴老虎点了根烟，仔细算了笔账。
租金、装修、设备、各种费用，加起来要三万多。这还不算那五千块的“活动费”。
投资这么大，瓦盆村能撑得起吗？
全村一千多口人，除去老人孩子，真正有消费能力的年轻人也就两三百。一张票收五块钱，一天能来三十人就算不错了。
三十乘以五，一天一百五十块。一个月四千五，除去房租水电人工，能剩下多少？
更要命的是，新鲜劲过了怎么办？村里人看电影，不像城里人那么频繁。可能开始几个月热闹，过后就门可罗雀了。
“妈的，想得太简单了。”他掐灭烟头，在房间里来回踱步。
他开着面包车在县城里转悠，最后又停在了“夜来香”门口。
音乐还在响，霓虹灯还在闪。但他现在看着这些，心里五味杂陈。
他开着面包车在县城里转悠，最后又停在了“夜来香”门口。
音乐还在响，霓虹灯还在闪。但他现在看着这些，心里五味杂陈。
“哟，这不是瓦盆村的吴老板吗？”
一个声音从旁边传来。
吴老虎转头，看见一个微胖的中年男人，穿着花衬衫，脖子上戴着金项链，正笑呵呵地走过来。
“你是……”
“孙响亮。”男人伸出手，“我在后街开录像厅的。久仰大名啊！”
吴老虎和他握了握手：“响亮录像厅？听说过。”
“对对，就是我那小店。”孙响亮点了根烟，“不过我看你好像有心事？”
“没什么。”
“别这么说。”孙响亮笑了，“我在这一带混了十多年，什么样的没见过。”
吴老虎看了他一眼，没否认。
“是不是看上这种娱乐业了？”孙响亮往“夜来香”的方向努了努嘴。
“你怎么知道？”
“写在脸上呢。”孙响亮哈哈笑道，“不过我得劝你一句，歌舞厅这玩意儿，水太深。”
“怎么说？”
孙响亮看了看四周，压低了声音：“你知道开歌舞厅需要多少关系吗？文化局、工商局、公安局，哪个都得打点。而且那里面什么人都有，一个不小心就惹上麻烦。”
“那你的意思是……”
“录像厅，这才是正道。我干了三年了，稳稳当当的。”
吴老虎来了兴趣：“生意怎么样？”
“走，去我店里看看。”
两人来到后街的“响亮录像厅”。门面不大，但装修得挺精神。
“我这有八个观影厅，”孙响亮领着他进去，“大厅能坐三十人，包间能坐六个人。每天从下午开到晚上，场场爆满。”
吴老虎四处看了看，设备确实不错，环境也干净。
“一个月能赚多少？”
“除去成本，小几万吧。”孙响亮有些得意，“关键是稳定，不像歌舞厅那么招眼。”
吴老虎心里盘算着，这收入比瓦器厂强多了。
“不过……”孙响亮话锋一转，“我现在遇到点问题。”
“什么问题？”
“竞争越来越激烈。”孙响亮皱起眉头，“县里又开了两家录像厅，抢走不少客人。我想升级设备，搞点特色，但资金有点紧。”
吴老虎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想……”
“吴老板，实话说，我想找个合伙人。”孙响亮直接了当，“你入股我的录像厅，咱们一起把生意做大。”
“具体怎么合作？”
“你投资扩建，我负责经营。利润按投资比例分成。”孙响亮说，“你有资金，我有经验，强强联合。”
孙响亮领着他看了后面的空房间：“这里还能再装四个包间。设备全部升级，片源也弄得更丰富些。到时候，咱们就是县里最好的录像厅。”
“需要投资多少？”
“十万左右。装修、设备、片源，一步到位。”孙响亮眼睛发亮，“有了这笔钱，半年就能回本。”
吴老虎想起刚才在瓦器厂和赵铁蛋的争吵，心里有些复杂。
“这种生意，算正当的吗？”
“当然正当。”孙响亮拍着胸脯保证，“放电影有什么不正当的？我们又不是开赌场。就是片子新一点，观众爱看一点。”
“老虎，机会不等人。”孙响亮看出了他的犹豫，“现在入股还能赶上好时候。再过两年，遍地都是录像厅，就没这个利润了。”
吴老虎喝了口茶，心里开始盘算。
录像厅确实比歌舞厅干净多了，而且孙响亮已经把生意做起来了，风险不大。
“你说得有道理。”
“那就这么定了？”孙响亮兴奋起来，“明天我找会计做个详细的投资方案。”
吴老虎点了点头：“行，我考虑考虑。”
“别急着走。”孙响亮拦住他，“既然要合作，你得先了解了解我们的片源。知己知彼，才能做好生意。”
他领着吴老虎来到一个小包间，里面放着成堆的录像带。
“你看，这些都是最新的片子。”孙响亮随手拿起几盒，“港片、台片、欧美片，应有尽有。”
吴老虎翻看着那些录像带，封面上都是繁体字，有些还看不懂。
“这种片子，电视台能播吗？”
“大部分不能。”孙响亮神秘地笑了笑，“但正因为看不到，所以观众才愿意花钱来看。这就是我们的优势。”
他挑了一盒递给吴老虎：“比如这个，香港去年的新片，很有意思。我放给你看看。”
孙响亮把带子塞进录像机，调试了一下设备。
“你坐下看，我去外面招呼客人。有什么不明白的，随时叫我。”
包间里只剩下吴老虎一个人。
屏幕亮了，画面很清晰。一段舒缓的音乐响起，两个穿着白衬衫的男人出现在镜头里。
一个长得很英俊，另一个略显文弱。他们在海边走着，夕阳把影子拉得很长。
吴老虎靠在沙发上，觉得这个开头跟一般的港片不太一样。没有打斗，没有追车，就是两个男人在聊天。
画面上，两人在谈论着什么。虽然是粤语对白，但有中文字幕。吴老虎看着看着，发现故事确实很特别。
不是打打杀杀，也不是男女爱情，而是他说不清楚的情感。两个男人之间特殊的依恋，看起来比一般的朋友关系更深。
随着剧情发展，那种情感越来越明显。英俊的男人总是用很温柔的眼神看着文弱的男人。
画面上，两个男人拥抱在一起。不是拍肩膀那种兄弟式的拥抱，而是紧紧相拥，像恋人一样。
“怎么样，好看吗？”
孙响亮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看见吴老虎看得专注，笑着问道。
“这……这是什么类型的片子？”吴老虎有些结巴。
“情感片。”孙响亮坐在旁边，“讲两个男人感情的。在香港台湾都很受欢迎，大陆的年轻人也喜欢看。”
“两个男人的感情？”
“对啊，朋友之间也有深厚的感情嘛。”孙响亮说得很自然，“不过这种片子拍得比较……怎么说呢，比较细腻。跟咱们平时看的兄弟片不一样。”
“这种片子，观众爱看吗？”
“当然爱看。”孙响亮关了录像机，“特别是那些有文化的年轻人，觉得这种感情很纯粹，很真挚。比那些俗套的爱情片有意思多了。”
“有文化的年轻人……”吴老虎重复着这个词。
“老虎，你觉得怎么样？”孙响亮问，“咱们录像厅要是引进这类片子，肯定能吸引不少客人。”
“嗯，挺好的。”吴老虎站起身，“我先回去考虑考虑。”
“行，你慢慢考虑。”孙响亮送他到门口，“不过我得提醒你，这种机会不多。县里还有人在打听我的生意，想要合作的不止你一个。”
两人握了握手，算是达成了初步意向。
走出录像厅，吴老虎开车回村。路上，他想起赵铁蛋说的话：“那些地方，水太深，咱们玩不起。”
但这不是歌舞厅，是正经的录像厅。而且孙响亮已经经营了三年，证明这条路走得通。也许，这就是他一直在等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