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师傅被他眼神里的那股子杀气,吓得一哆嗦。他连滚带爬地跑了。
而左向阳的修理社,关门了。
不是倒闭,而是他自己把门从里头锁上了。他贴了张纸条在门上,写着“家中有事,暂停营业”。
白天,他在铺子昏暗的角落里,拿着纸笔,画着一张瓦盆村的地图。哪里有马瘸子的眼线,哪里是他存放破烂的仓库,哪条路没有灯,他都一一标了出来。
晚上,他就像一只猫,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夜色里。
他要去收集证据。
他知道,对付马瘸子这样的地头蛇,光有血气之勇不行,必须拿到铁证。
他第一个找的,是花石头。
花石头的儿子,在县医院抢救了两天,总算脱离了危险。可人,还是蔫蔫的。
左向阳找到他的时候,他正蹲在自家门口,一口一口地抽着旱烟。
“石头。”
花石头抬起头,看见是他,眼睛红了。“向阳师傅……”
“孩子……没事了吧?”
“命是保住了。”花石头声音沙哑。“可大夫说,那假药伤了娃的肝,往后……身子骨就弱了。”
“石头,”他蹲下来,看着他。“你信我吗?”
花石头看着他,点了点头。
“信我,就把你从马瘸子那儿买药剩下的药包,偷偷留好。谁也别给。”左向阳说。“再想想,除了你,还有谁买过他的药。”
花石头想了很久,说:“好像……陈寡妇家的老人也吃过。”
左向阳把这个名字,记在了心里。
接下来的几天,他像个侦察兵,悄悄地接触着村里那些可能被马瘸子坑过的人。
有的人,怕惹事,不敢说。有的人,贪小便宜,还帮着马瘸子说话。
可还是有几个,像花石头一样,被逼到了绝路上。
李寡妇的老娘,吃了马瘸子的“风湿药”,上吐下泻,差点没缓过来。
村东头的王大伯,从马瘸子那儿买了便宜的柴油,结果把抽水机给烧了。
左向阳把这些人的情况,一个个记下来。他告诉他们,别声张,把证据都留好。
他知道,光靠这些还不够。他需要一个能把马瘸子一棍子打死的东西。
那天夜里,他摸到了马瘸子在村外那个收破烂的仓库。
仓库的锁,是老式的挂锁。他在部队里练过,用两根铁丝,没几下就捅开了。
里面,一股子机油和铁锈混杂的味儿。
他打着手电,在一堆堆的破烂里翻找。
终于,在一个不起眼的麻袋里,他找到了他想要的东西。
一堆还没来得及撕掉标签的药盒子,还有几个印着军工厂编号的机器零件。
他用随身带的相机,“咔嚓、咔嚓”拍了好几张照片。
他刚准备走,就听见外面传来一阵摩托车的声响。
是马瘸子回来了!
左向阳心里一紧,赶紧躲到一堆废铁后面。
马瘸子一瘸一拐地走进来,身后还跟着刘瘤子。
“马哥,”刘瘤子谄媚地说。“那姓左的小子,这几天老实了?”
“哼,他那是怕了。”马瘸子冷笑道。“再蹦跶,老子让他跟那台拖拉机一样,彻底报废!”
左向阳躲在暗处,手攥成了拳头。
他等他们走了,才悄悄地溜了出来。
从马瘸子的仓库摸完情况回来。路过史巧儿家门口时,他听见院子里,传来一阵哭声。
史巧儿她娘的声音。
他悄悄地凑到墙根底下。
院子里没点灯,黑漆漆的。
“……作孽啊!”她娘哭着说。“这让我跟巧儿,下半年的活计可咋办啊!”
“别哭了。”是她爹的声音,又气又无奈。“还能咋办?认栽吧!谁让咱家……跟那个‘瘟神’沾上了关系!”
“瘟神”?
第二天,他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段玉莲在井边跟人说,夜里头进了贼,没偷钱也没偷粮,就把史巧儿家院子里做绣活儿用的丝线,给剪得一干二净。
那些丝线,是史巧儿家托人从苏州好不容易买回来的,花了好几十块钱。
“你说缺德不缺德!”段玉莲说。“那可是巧儿娘俩吃饭的家伙!”
“……还能有谁?肯定是得罪了人,人家这是敲山震虎呢!”
左向阳站在不远处,听得清清楚楚。
“可怜巧儿那妮子。”
左向阳听得清清楚楚,他知道,这是马瘸子在用最下作的方式,戳他的心窝子。
他转身就往史巧儿家走。
他走到她家门口,刚要敲门,门从里头开了。
是史巧儿。
她眼睛红红的,显然是哭过。
“向阳哥。”
“巧儿妹子,”左向阳看着她,心里头又疼又愧。“对不住。是我……连累了你们。”
史巧儿却摇了摇头。
“不怪你。”她说,“是他们坏。”
她顿了一下,看着左向阳,眼神里没有退缩。
“向阳哥,”她说,“你是不是……要跟他们对着干?”
左向阳看着她,点了点头,“对。我不能让他们再这么祸害村里人。”
他以为,史巧儿会像她爹娘一样,劝他“算了”,劝他“别惹事”。
可史巧儿却往前走了一步,很认真地说:
“我帮你。”
左向阳愣住了。“你……帮你?”
“嗯。”史巧儿说。“我一个姑娘家,打架的本事没有。可我,有眼睛,有耳朵。”
她从兜里,掏出来一个小布包,打开,里面是一小撮黄色的粉末。
“这是马瘸子卖给陈寡妇家的‘风湿药’,我找李婶儿要来的一点。”她说。“还有,前两天,刘瘤子喝醉了酒,跟人吹牛,说他知道马瘸子在村后头的山洞里藏了东西。具体是哪个山洞,我帮你去打听。”
他伸出手,主动地握住了她的手。
“巧儿,”他说,“有你,我啥都不怕了。”
第二天,他找到了吴老虎。
吴老虎正在瓦器厂里,指挥着工人装车。
“老虎。”
吴老虎看见他,愣了一下。
左向阳没跟他废话,把他拉到一边,把照片和记下来的东西,都给他看。
吴老虎越看,脸色越难看。
“妈的!”他看完,一拳砸在旁边的电线杆上。“这老王八蛋,连假药都敢卖!”
“老虎,”左向阳看着他,“这事儿,你管不管?”
吴老虎眼睛里冒着火。
“管!怎么不管!”他把烟头狠狠地扔在地上,“我吴老虎是混,可我也看不起这种背后下黑手、专坑乡亲的孙子!”
“我需要你帮忙。”左向阳说。“我一个人,镇不住场子。”
“你说,要我干啥?”
“你帮我把花石头他们几个叫过来。明天一早,咱们一起,去镇上的派出所。”
“行!”吴老虎一拍大腿。“我不仅帮你叫人,我还开车送你们去!我倒要看看,他马瘸子,到底有多硬!”
左向阳知道,自己也付出了代价。
他为了扳倒马瘸子,等于把村里那些跟马瘸子有牵扯的“和事佬”,比如宋师傅,都给得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