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老虎又出去了。还是那个理由——见客户。
苏文清知道他去了哪里。
电话响了。
苏文清走进堂屋,拿起话筒。
“喂?”
“文清?”是程小芳的声音。
“妈?”苏文清有些意外。自从搬到县城后,程小芳很少主动打电话,“什么事?”
“没啥大事,就是想你了。”程小芳的声音有些疲惫,“你们在县里过得怎么样?”
“还行。”
程小芳沉默了一会儿:“文清,村里……村里最近有些话。”
苏文清心里一紧:“什么话?”
“说老虎在县里……借了很多钱,搞得摊子很大。”程小芳的声音小了些,“俺也不懂这些,但邻居们都在议论……”
“议论什么?”
“说做生意有风险,万一……万一出了事,你们……”程小芳没说完。
苏文清握着话筒的手有些发抖:“娘,这些话是谁说的?”
“村里到处都在说。孟桂香她们见了我,总是问东问西的。”程小芳叹了口气,“文清,我担心你们。老虎这孩子有本事,但……”
“但什么?”
“但俺总觉得,步子迈得太大了。”
挂了电话,苏文清坐在椅子上,心里乱成一团。
连程小芳这样不懂生意的农村妇女都感觉到了不对劲,那问题肯定不小。
村里的消息向来传得很快。如果连瓦盆村都知道吴老虎“借了很多钱”,那说明……
苏文清不敢往下想。
他想起吴老虎最近的变化。不只是气质上的,还有经济上的。
桑塔纳换成了更新款的。衣服都是县里最贵的店买的。就连这个小院,最近也重新装修了一遍。
这些钱都是从哪来的?
晚上十一点,吴老虎回来了。
他脸色不太好,眉头紧锁,一进门就点了根烟。
“怎么还没睡?”他看到苏文清还在客厅里。
“等你。”苏文清走过去,“看你脸色不好,出什么事了?”
“没事。”吴老虎深深吸了口烟,“就是谈生意有点累。”
苏文清在他身边坐下,闻到了那股熟悉的香味,比以前更浓了。
“老虎,我想问你个事。”
“什么事?”
“咱们现在……”苏文清组织着语言,“花销这么大,钱够吗?”
吴老虎的动作停了一下:“怎么突然问这个?”
“就是…村里有人说你借了很多钱做生意。我担心……”
“村里那些长舌妇懂什么?”吴老虎有些不耐烦地打断了他,“我做生意的事,她们能懂?”
苏文清看着他:“那我们的钱……”
“钱的事你别操心。”吴老虎站起来,“我有数。”
“可是……”
“没有可是。”吴老虎的声音有些冷,“文清,你只管画你的画,其他事别管。”
苏文清被他的语气刺到了。这还是那个从来不会对他大声说话的吴老虎吗?
“我不是要管你的生意。我是担心……”
“担心什么?担心我没能力养你?”吴老虎转过身,眼神有些奇怪,“还是担心我哪天破产了,你跟着我受苦?”
“我没有这么想!”苏文清急忙解释,“我只是……”
“只是什么?”
苏文清看着他的眼睛,那里面有一种他从未见过的冷漠。
“算了。”苏文清低下头,“我不问了。”
吴老虎看着他,脸色缓和了一些:“文清,不是我不想告诉你。是有些事…你知道了对你没好处。”
“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意思。”吴老虎重新坐下,伸手想抱他,“乖,别想太多。有我在,你什么都不用担心。”
苏文清没有躲开,但心里的疑问却更大了。
什么叫“知道了对你没好处”?
第二天上午,苏文清一个人在家。
他在整理吴老虎的衣服时,从一件西装的口袋里掉出了一张纸条。
他捡起来看了一眼,愣住了。
那是一张银行的存款凭条。上面显示的金额是五十万。
五十万!
苏文清拿着那张纸条,手都在发抖。
他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数字。就算是瓦器厂最好的时候,一年的利润也不过几万块。
这五十万是从哪来的?
他仔细看了看凭条上的日期,是上个月的。
也就是说,就在上个月,吴老虎突然有了五十万。
苏文清把纸条放回原处,心里却再也平静不下来。
他想起春花的话。想起吴老虎最近的变化。想起那个叫白谦的银行经理。
银行经理……银行……五十万……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苏文清脑海里成形。
下午,苏文清去了县里的图书馆。
他要查一些东西。
他找到了一些关于银行贷款的书籍,仔细研究着。
贷款需要抵押物。瓦器厂的规模,最多能贷到十几万。
五十万的贷款,需要什么样的抵押?
苏文清越看越心惊。
除非……有人在内部帮忙。
他想起白谦。银行信贷部经理。
如果白谦帮忙,是不是可以贷到更多的钱?
但这样做,是不是……违规?
苏文清合上书,心里涌起一种不祥的预感。
晚上,吴老虎回来得更晚了。将近凌晨一点。
他喝了酒,身上的香味更浓。
苏文清装睡,听着他在客厅里打电话。
“白经理…是我……”
苏文清竖起耳朵。
“那个事……我知道风险很大…但是现在骑虎难下……”
“什么?查账?”吴老虎的声音突然提高了,“什么时候的事?”
“……我知道了。明天我们见面详谈。”
吴老虎挂了电话,在客厅里来回踱步。
苏文清透过门缝看到他的侧脸,表情很凝重。
查账?
苏文清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什么账需要查?为什么吴老虎听到这个消息会这么紧张?
他想起那张五十万的存款凭条。
难道……
苏文清不敢往下想了。
第二天一早,吴老虎就匆匆出门了。
他没吃早饭,脸色很难看。
苏文清追到门口:“老虎,你……”
“我有急事。”吴老虎头也不回地上了车。
“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
桑塔纳开走了,留下苏文清一个人站在院门口。
他有种强烈的预感。
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
中午时分,苏文清正在厨房准备午饭,听到院门被推开的声音。
他以为是吴老虎回来了,走出去一看,愣住了。
站在院子里的,不是吴老虎。
是两个穿制服的人。
“请问,这里是吴老虎的住所吗?”其中一个问。
苏文清的心狂跳起来:“你们…你们是谁?”
“我们是县检察院的。”那人掏出证件,“有些事情需要了解一下。吴老虎在家吗?”
检察院!
苏文清感觉天都要塌下来了。
“他…他不在家。”他的声音有些颤抖。
“那你是?”
“我是…我是他……”苏文清不知道该怎么介绍自己。
“你是他什么人?”
“朋友。”苏文清勉强说出这个词。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那我们等他回来。”
“请问……”苏文清鼓起勇气,“是出了什么事吗?”
“涉及一些经济问题。具体的,等吴老虎回来再说。”
苏文清的腿都软了。
经济问题。
果然。
他想起昨晚听到的电话内容。想起那张五十万的存款凭证。
所有的疑问,都在这一刻有了答案。
吴老虎出事了。
而那个叫白谦的男人,很可能就是这一切的源头。
苏文清看着院子里的两个陌生人,忽然明白了一个残酷的事实。
他们的生活,要彻底改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