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沙里叶说的,她做了一个非常非常非常糟糕的梦。
她梦到了世界树,一个禁忌知识缠绕的世界树,梦到了大慈树王那绝望又孤注一掷的只言片语。
好在沙里叶本人没有太大问题,就是有点没睡好的样子,见此提纳里打算让她好好休息,不打算继续今天的活动。
可是这一通折腾,沙里叶再困也醒了,反正现在睡也睡不着了,索性拒绝了提纳里的提议,和他继续今天的活动观察昆虫了。
今天的巡林队伍是阿提斯和提纳里,一边巡林,一边救助路上遇到困难的游客,再好好教育一下雨林安全问题,路上随处可见的昆虫是沙里叶的观察对象。
雨林中物种丰富,昆虫种类更是多的数不胜数,大人进行巡林任务,小孩就跟在他们身边观察昆虫。
没有什么事的时候,提纳里拿着放大镜给沙里叶展现昆虫的细节,一点点讲解相关知识,沙里叶听到很是认真。这样的实地考察一对一授课,比看书自学和教令院的集体报告来的更直观,对于这个年纪的孩子来说也是最合适的学习方式。
“啊!救命啊……”
提纳里耳尖一动,听到有人求救的声音。
几人立即起身,朝着声音来源找去,就见一处新形成的死域在攻击误入其中的人。
“声音,我听见了。”
提纳里说着,朝着死域瘤看去,那个制造问题的罪魁祸首。
被深渊污染的魔物源源不断涌出,想要解救这里的人,必须从根源解决问题,否则这将是一场无意义的消耗战。
阿提斯和提纳里叫沙里叶找个安全的地方躲好,一人负责阻挡魔物伤人,一人负责处理死域,开始分工合作。
阿提斯去拦截魔物的时候,提纳里拿起猎人之径,捡起草种子朝着死域的那些关键的节点——死域枝节,嗖、嗖、嗖射出去三箭,逐一破坏的时候,死域像是有意识一样开始发起最后的反扑。
大量的魔物被召集,一些稀疏平常存在攻击力的物种被死域中的深渊感染,转化为自己的爪牙,向场上的人类发起疯狂的最后的反攻。
这是最后一波魔物,解决完就能彻底摧毁这个死域。
“看不清了吧!”
提纳里扔出一棵种心雷,在魔物中间迅速爆开,形成一个识蕴领域,其中弥漫了神秘的幻想,其中的魔物傻傻分不清楚,在幻想中“迷了路”,在领域外的人看的一清二楚。
提纳里快速射出几发花莒箭清理掉一大波魔物,剩下几只没有被收割的,也被阿提斯补了刀彻底倒下。
在大家准备处理死域瘤的时候,意外发生了:三个开着盾的冰深渊法师驱赶着一大群冰史莱姆加入了战场。
“一叶障目!”
提纳里再次引爆种心雷炸出领域,其中的魔物可以困一时但不能永久困住,必须在环境消失前敲碎它们的冰壳子统统斩杀,否则接下来就是他们的反攻了。
这次提纳里的箭矢只能对他们造成一点物理伤害,还没能把冰盾打掉,只是裂了一点点,实质性半点没留下,如果靠物理方法打碎冰盾倒不是不行,就是耗时间太长,只怕那领域坚持不了那么久。
“这次该我出场了!”
沙里叶说着,迈着小短腿冲了过去,到达死域边上第一件事就是点亮所有的生之烛,生之火光亮起的那一刻,大家身上都感觉轻松了不少,那[凋敝]的影响逐渐褪去。
“都闪开!”
听到小孩大喊,众人回头看一眼惊的目瞪口呆,迅速往一旁躲闪。
就看那孩子的神之眼大亮,双手捧着一个逐渐变大的火球,朝着领域中丢去,那火球燃烧范围是沙里叶精心控制过的,正好覆盖提纳里造出的整个领域,没有超出那个范围,也没有被包含其中导致燃烧范围不够。
提纳里的草元素领域和花莒箭炸出的草木叶还挂在魔物表面,碰上沙里叶的火球,可谓干柴遇到烈火,迅速燃起明亮的火焰,魔物引以为傲的冰盾迅速融化。
然而沙里叶没有停下脚步,朝着燃烧中心直接冲过去。
“危险!”
大人们看的目眦欲裂,心提到了嗓子眼,阿提斯和提纳里更是冲上来要拦。
不过沙里叶没有他们想的那么莽,她的身上套着一个明亮鲜艳还冒着火的火元素护盾,火元素护盾对火元素伤害的吸收倍率高达250%,所以她这样冲入燃烧之地也不会受伤。
但是沙里叶可不打算进去陪着那些魔物们一起烤火,她向要拦她的人喊道:“放心我知道用火安全的!”
嘴里喊着人已经冲进明明灭灭的燃烧圈中间,她身上的盾还在往外冒火,几乎每隔一秒就会以沙里叶为中心向四周以辐射状喷出一股火焰,那圈子中的燃烧趋势有了变大的趋势。
“安全用火!”
沙里叶喊着,抛起一个火球,然后就往外冲去,在火球落下前已经跑出了那个火圈,两条小短腿捣腾的快的不像话,即使她身上套着盾,但她身后现在是真的有火在撵着。
“提纳里师父剩下的交给你了!”
沙里叶已经飞速跑到众人身后,熄灭了身上的火元素护盾。而圈子里的火球落到地上瞬间爆开,滚烫的火迅速炸向魔物,然而那个火球不是一次性,落到地上回弹起来,在落下的瞬间在炸开一次,如此往复循环十几次才彻底熄灭。
“斩草除根!”
在沙里叶点火跑出后,提纳里直接元素大爆发,将那些魔物全部收割,剧烈的燃烧反应之下,再无漏网之鱼,死域瘤的垂死挣扎彻底失败,最后等待摧毁的命运到来。
提纳里处理掉那个死域瘤后,来不及和之前被困的人说话,先跑到沙里叶面前,确认没有受伤,提着的心落地,随后而来的就是后怕带来的怒火。
“沙里叶!你太胡闹了,你知道冲入火海的举动有多危险吗?”
“你的用火安全都学狗肚子里了吗?在充斥草元素的环境下,稍有不慎就是玩火自焚!”
这次别说提纳里,就是阿提斯也板起了脸,两个人站在一起训起了孩子。
沙里叶有点委屈了:“我只是想帮帮大家,用火安全我都记得,用了元素护盾,那一片区域火势也没有扩散……”
一边给自己解释着,小手一边攥紧了手里的本子,她将用火安全写进本子里,将每一次练习使用元素力的方法和心得也写了进去,好好学习注意规范,为的就是不给大家添乱。
如今能帮到大家,她心里还是很开心的,只是大家的训斥给她兜头泼了一盆冷水。
那团火……灭了。
沙里叶的火控制的很好,很有分寸的只烧了魔物活动的那一块区域,其他地方都没有被火舌舔舐到一点,只有那一片的焦黑,像是森林中的伤疤。
“唉,你叫我说你什么好?用火安全?是,你没有烧到其他地方,甚至清理了魔物,可是你自己的安全呢?你考虑过自己的安全吗?火元素护盾对火元素的伤害有高额吸收值,如果其伤害超过这个承受范围呢?还有那些魔物的攻击你有考虑过吗?你已经点燃了那片区域为什么还要往里冲?”
提纳里此刻只觉得无比头疼,他理解小孩想帮忙,情绪上头后不管不顾就是要打架还必须打赢的心思,可是这份冲动下埋藏了多少危险她是半点没考虑,完了还觉得自己很委屈。
他现在倒是在和她掰扯道理,但是现在按她这个状态真的能听进去吗?现在的提纳里前所未有的认识到一个问题,教育这样一个不满5岁的小孩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情。
阿提斯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他知道现在不是和孩子顶着来的时候,不得不承认,这个孩子确实继承了他的勇敢,不服输,以及想当然和犟脾气。这样事情他年少时也干过,一次侥幸的成功就飘飘然,第二次就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现在的沙里叶和他的曾经几乎一模一样,最好的长记性的方式是让现实去教育,人教人教不会,事教人一次就会,可是其中的代价不是年幼的她能负担得起的。
阿提斯没有多说什么,摸摸孩子的头然后去安顿那些被死域困住的人,用这件事做缓冲,都处理好后,大家的情绪也缓和了下来。
小孩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中间有事一打岔更是把处理死域的事扔在了一边。
等回家的路上,阿提斯给沙里叶讲起了他的故事,他说曾经他在镀金旅团的时候,有一个少年因为情绪上头不管不顾的冲锋陷阵,那一仗赢得很漂亮,少年迅速成了团队里响当当的勇士。
沙里叶听到这里“哇”了一声眼睛都亮了,全是对那个勇士的崇拜,把前面的形容词都忽略了,看着女儿这个样子,阿提斯没有感受到被崇拜的快乐,只有后悔与痛苦。
“就是你现在的眼神,少年收到了不少崇拜的目光,骄傲的不行,以为自己就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了,然而下一场战役……”
阿提斯说着思绪飘远,那个时候有人和他说过不可太冲动,不能太情绪化,可那时正是他得益的时候,就当是为了不让他自满的说教,左耳进右耳出根本听不进去,说他的大叔看他这副样子摇摇头,说他迟早要吃大亏。
他不信,只是没想到那教训来的那么快。神王之遗的一个团算计了他所在的赤光猎兽,利用他的冲动和冒进,骗入埋伏进行屠戮。
那一战因为有经验丰富的老佣兵看着,到底没让赤光猎兽被屠杀殆尽,但团里折了近一半人手也元气大伤,阿提斯自己也受了重伤,差点死在那算计中。
经过漫长的养伤和反思,死里逃生的阿提斯终于认识到自己错误,但是因为这个错误所付出的代价——团员再也回不来的生命和长久以来的愧疚折磨,是最惨痛最刻骨的存在。
沙里叶听完故事的结局沉默了,她不知道因为那个“英雄”居然会死这么多人,如果对方不用这样的陷阱就好了,如果那个英雄再聪明点就好了。
“沙里叶,我们不指望别人有道德,更不能指望别人不犯错,想要害你的人用用尽一切手段算计你除掉你,就像神王之遗的算计和魔物不要命的进攻,你只能自己谋划那万无一失的方案,保全自己的前提下才能反击。”
阿提斯一眼就看出女儿在想什么,干脆给她摊开说,彻底击溃她天真的想法,才能真的得到教训,化作经验,保证以后不会再出现今天这样的情绪化的冲动。
沙里叶听着父亲的话惊呆了,怎么会有这种人,他们不在乎自己的结果,只要你的下场惨烈,对方抱着必死的心也要拖自己下地狱,这也太恐怖了,更别提阿提斯把神王之遗的算计一点点掰开揉碎讲清楚,小孩第一次认识到了她从未见过的一面:黑暗、残忍、恶毒。
这样的存在和今天的魔物差不多,甚至魔物比他们更难缠,他们没有更多智慧,只是一味想要杀掉面前的生灵。现在只能庆幸今天的魔物是冰系,如果冒出来火深渊法师和火史莱姆,自己的行为就是送死了。
提纳里还想问给这么点大的孩子讲这些,是不是太早了,可是沙里叶低头思考的样子,显然是把话听了进去,开始反思自己的问题,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保持沉默让她自己思考。
阿提斯看着女儿,希望自己的故事可以令她警醒,不要付出惨痛的代价才知道回头。
只是在那之前,沙里叶先付出了独属于自己的代价——神之眼使用的代价。
她对元素力的掌握越是精准,对神之眼的使用越是到位,力量的把控越是到极致时,那神之眼也在反过来影响着她不可把控的东西,比如梦境。
沙里叶再一次梦到了世界树,只是这次梦境逼真,她想要从中醒来,就没有那么容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