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尔德加缪得到索蕾娜默许的眼神,如同拿到了特赦令,整个人瞬间容光焕发。
他优雅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纤尘不染的白色礼服领结,又正了正头上那顶标志性的高礼帽,蓝黑色的眼眸中闪烁着跃跃欲试的兴奋光芒,仿佛即将登台表演的魔术师。
他向前迈出一步,姿态从容,甚至带着几分贵族式的矜持,对着那群拦路的家伙露出了一个无比灿烂、甚至显得有些天真无邪的笑容:
“哎呀呀~几位先生下午好呀!”他的声音清亮悦耳,带着一种奇异的、仿佛能蛊惑人心的韵律,“请问,你们是在为我们提供……入城‘指引服务’吗?真是太贴心啦!”
那为首的年轻法师被萨尔德加缪这过于热情和反常的态度弄得一愣,他预想中的惊慌、愤怒或者讨价还价都没有出现。
他狐疑地打量着萨尔德加缪,尤其是那身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纯白礼服和那双过于明亮的蓝黑色眼睛,心里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但仗着自己是地头蛇,以及对方人数似乎不占优势,他还是硬着头皮,维持着倨傲的态度:
“哼,算你识相!既然知道是‘指引服务’,那就痛快地把费用交出来!看你们这马车,也不像缺钱的主。”他伸出手,不耐烦地晃了晃。
“费用?当然,当然!”萨尔德加缪连连点头,脸上笑容不变,但他蓝黑色的眼眸深处,却开始流转起一丝难以察觉的、如同深渊漩涡般的幽光。“不过呢,在支付费用之前,我有个小小的疑问,不知几位能否为我解答一下?”他的语气依旧欢快,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开始弥漫开来。
年轻法师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强作镇定道:“什……什么疑问?快说!”
萨尔德加缪歪着头,露出一个困惑的表情,就像个好奇的学生:“我就是有点不明白……几位先生看起来……嗯,如此‘热情洋溢’,‘充满活力’,为什么偏偏要选择拦路收费这种……嗯……缺乏‘创意’和‘美感’的工作呢?”
他的话语如同轻柔的羽毛,却精准地搔刮着对方内心可能存在的羞耻或不满。
年轻法师脸色一沉:“你什么意思?!少废话!交钱!”
“别急嘛~”萨尔德加缪轻轻摆了摆手,他的动作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仿佛在拨动无形的琴弦,“你看,这个世界多么广阔,充满了无限的可能。情绪的浪潮如此澎湃,为何要将自己束缚在这条小小的道路上,重复着单调乏味的恐吓与索取呢?”
他的声音变得更加飘忽,带着一种催眠般的魔力。
年轻法师和他身后的护卫们,眼神开始出现一丝恍惚。
萨尔德加缪的话语仿佛直接在他们脑海中回响,勾起了他们内心深处某些被遗忘的念头——对现状的不满,对冒险的渴望,或者是对某种更“刺激”生活的向往。
“想象一下,”萨尔德加缪的声音如同恶魔的低语,却又带着孩童般的纯真诱惑,“你们本可以成为吟游诗人,传唱英雄的史诗;或者成为探索未知的冒险者,发掘失落的宝藏;甚至……可以成为舞台上的演员,体验百样人生,收获掌声与喝彩……那该是多么精彩,多么充满‘戏剧性’的人生啊!何必在这里,扮演着连自己都感到厌倦的、粗鲁的拦路石角色呢?”
他的话语仿佛带着某种奇异的魔力,年轻法师脸上的倨傲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茫然的憧憬。
他喃喃道:“吟游诗人……冒险者……演员……”
他身后的一个护卫甚至下意识地松开了握紧的武器,眼神飘忽,仿佛看到了自己站在万众瞩目的舞台上。
池晏殊在后面看得目瞪口呆,压低声音对维林道:“他……他这是在干什么?用嘴炮感化劫匪?”
维林青碧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凝重:“不,他在……引导和放大他们内心潜藏的情绪和欲望。这是比直接的精神控制更可怕、更潜移默化的手段。”
他能感觉到,周围的风元素都因为萨尔德加缪那诡异的力量而产生了细微的、不自然的波动。
花时同醉摇着扇子,嘴角噙着一丝玩味的笑:“不愧是‘疯帽子’,杀人诛心,攻心为上。看来他是打定主意要‘遵守规定’,用这种不流血的方式‘互动’了。”
安倍晴日月漆黑的瞳仁静静注视着萨尔德加缪,右手不知何时已经捏了一个奇特的手印,似乎在防备着什么。
索蕾娜依旧靠在马车窗边,银眸平静无波。
她看得比谁都清楚,萨尔德加缪确实没有动用强大的精神冲击或幻术暴力碾压,他只是像一个高明的心理医生或者说蛊惑者,用语言和自身散发出的奇异力场,轻轻拨动了对方心中那根最敏感、最脆弱的弦,引导他们自身的情绪走向他所期望的方向。
这种手段,确实符合他所谓的“温和”与“艺术”。
那年轻法师眼中茫然和憧憬的神色突然变得狂热起来,他猛地转身,对着身后的护卫们大声喊道:“他说得对!我们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我们要去追求梦想!我要去当吟游诗人!你们!你们应该去当探险家!去当演员!现在!立刻!就去!”
他像是突然获得了某种“神启”,情绪激动得难以自抑。
而那些护卫们,有的跟着他一起狂热起来,大声附和;有的则面露挣扎,似乎理智在与被放大的欲望对抗;还有一个看起来比较清醒的护卫试图拉住年轻法师:“少爷!您清醒一点!他们……”
“闭嘴!”年轻法师猛地甩开他,脸上充满了不正常的红晕,“你懂什么!这位……这位大师指引了我们真正的道路!钱财乃是身外之物!我们要追求的是精神的富足和艺术的升华!”
他说着,竟然开始解下自己腰间的钱袋,又要去拿马车后面驮着的行李中的值钱物品,似乎想要“散尽家财”去追求“梦想”。
萨尔德加缪满意地看着这一幕,像个欣赏自己杰作的艺术家,他甚至还轻轻鼓了鼓掌:“对!就是这样!释放真我,追寻内心的渴望!多么动人的转变啊!”
那个还算清醒的护卫见势不妙,知道踢到了铁板,眼前这个穿白衣服的家伙邪门得很。
他不敢再停留,也顾不上那位陷入癫狂的“少爷”和其他同伴了,连滚爬爬地转身就想跑。
“诶?这位先生,别急着走嘛~”萨尔德加缪目光转向他,蓝黑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恶作剧得逞般的光芒,“你的内心深处,难道就没有什么……特别想要做的事情吗?比如……回家种田?或者找个安静的地方养老?”
那护卫逃跑的动作猛地一僵,脸上露出了极其挣扎的神色,一会儿是恐惧,一会儿又流露出对田园生活的向往,脚步变得踉跄起来,仿佛有两个念头在脑海里激烈打架。
转眼之间,这支原本气势汹汹的拦路队伍,就在萨尔德加缪这番“友好”的“指引”下,彻底分崩离析,陷入了各自被放大欲望所支配的混乱状态。
萨尔德加缪拍了拍手,转过身,对着索蕾娜等人露出了一个求表扬的、灿烂笑容:“搞定啦!房东小姐!您看,我很守规矩吧?没有伤人,没有破坏,只是帮他们……嗯,‘重新规划’了一下人生方向~是不是很棒?”
池晏殊看着那群状若癫狂、又哭又笑、有的甚至开始当场吟唱起不成调诗歌的前劫匪,嘴角抽搐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比直接打趴下还让人心里发毛。
维林轻轻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花时同醉用扇子掩面,肩膀耸动,显然忍笑忍得很辛苦。
安倍晴日月松开了手印,但看向萨尔德加缪的眼神更加深邃。
索蕾娜看着萨尔德加缪那副“快夸我”的样子,沉默了片刻,最终只淡淡地说了一句:“……走吧。”
她没有评价他的做法,但这默认的态度已经让萨尔德加缪心花怒放。
他像个得到糖果的孩子,欢快地应了一声,屁颠屁颠地跟在她身后,准备返回马车。
然而,就在他们准备绕过这群混乱的家伙继续前行时,那个陷入“吟游诗人”梦境的年轻法师,竟然抱着一把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的、走调严重的鲁特琴,跌跌撞撞地冲到了马车前,挡住了去路,深情并茂地开始吟唱:
“啊!远方的旅人!请聆听我的诗篇!歌颂自由与梦想……”
萨尔德加缪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了一下,他挠了挠头,有些苦恼地看向索蕾娜:“呃……房东小姐,这个……好像引导得有点过头了?需要我让他……安静一点吗?”
他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但眼神里分明写着“我可以更‘艺术’地让他闭嘴”。
索蕾娜看着那个制造噪音的“诗人”,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她懒得再浪费时间,直接抬起手,对着那个年轻法师屈指一弹。
一道细微的、几乎看不见的仙元力波动掠过。
年轻法师的吟唱声戛然而止,他保持着张嘴的动作,眼神瞬间变得空洞,然后身体一软,“噗通”一声直接晕倒在地,陷入了沉眠。
世界终于清静了。
萨尔德加缪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随即脸上露出了更加狂热和崇拜的表情:“哇哦!房东小姐!您这招‘强制安眠’也太帅了!干净利落,效果拔群!比我的方法高效多了!”
索蕾娜没理他,径直上了马车。其他人也相继上车,马车缓缓启动,绕开了地上横七竖八、陷入各种奇怪状态的前劫匪们,继续向着卡尔德斯拉城的方向驶去。
车厢内,池晏殊忍不住问道:“流浪的,你刚才把他怎么了?不会……”
“只是让他睡一觉,醒来就没事了。”索蕾娜平淡地回答,“比某些人‘重新规划人生’的后遗症小。”
萨尔德加缪立刻抗议:“房东小姐!我那是在帮助他们发掘潜能!”
花时同醉笑道:“是啊,发掘得他们连自己是谁都快忘了。”
维林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景色,轻声道:“越是靠近自由之城,似乎越是能感受到……某种失控的预兆。刚才那群人,与其说是劫匪,不如说是这座城市的缩影——欲望被放大,规则变得模糊。”
安倍晴日月擦拭着铜钱,忽然开口,声音清冷:“混沌将至。”
萨尔德加缪闻言,蓝黑色的眼眸猛地亮起,兴奋地接话:“混沌?那不就是最美妙的乐章开始前的序曲吗?我已经等不及要看看,卡尔德斯拉城会为我们上演怎样一出好戏了!”